得得篇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20-02-17

“得、得、篇——,得、得、篇——,得篇、得篇、得得篇……”
一种很有节奏的声音传来,从早到晚终日不息。街坊老幼们都听得耳仔起茧了。
在镇子中央的丁字街口,农贸市场的旁边不远,有一个“黄记棉胎店”。门面有两井屋,从事弹棉的营生,声音就出自那儿。
店主黄叔是个肤色白皙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别看他像个书生或学究,却擅长弹棉,那是他家祖传的手艺。人们称他“弹棉佬”,“黄记”说溜了嘴,就叫成了“皇帝”。不管别人怎么称呼他,他却也不恼,平时说话柔声细气的,微笑起来脸颊还露出两个酒涡,看上去未免有些“乸形”(女人相)。
棉胎店外,隔着马路,是一池静水的半月塘。塘边有个乘客上落站,每天都有乡民在那儿等候路过的班车,上县城或到别镇去。候车无聊的人,听到那“得得篇”,会不由自主地穿过马路,前来观摩弹棉艺术。
“皇帝”的紫禁城并不设防,大开门户,任由参观,只是不准进内。旁观者当能自觉。嘿!得得复篇篇,皇帝当户弹。那是好看呢——
在一井厅中,放着一张宽大的板床,床上铺开待弹的棉絮。弹棉佬肩头斜挂一把弯弓状的弹棉弓,就像上战场的士兵挎着机关枪。左手抓着木弓,掌控其高低角度;右手执着一只木锤,频频击打弓上那条牛筋弦。弦绳吃进棉絮,“得得”闷响;抬弓弹起棉花,“篇篇”有声。声韵琴鸣金鸡叫,不啻美妙的音乐。他的双脚随着节奏移动,可比轻盈的舞步,走到板床尽头时,扭个“屁股花”回身,是那么的曼妙娉婷。
那把弹弓乃格木做成,硕大而沉,经过陈年摩挲,发光发亮。此时的他,一反“乸形”的常态,全身动作显得孔武有力。这到底是个体力活,敲弓要花大力气,不一会儿他已额头冒汗。飞扬的棉花粘在眉毛、胡子上,他活脱脱一个“寿星公”。
弹棉又是个精细活。棉絮弹松之后,他卸下弹弓,用毛巾擦了汗水;与妻子(或儿子)一起,熟练地将棉花整理成长方形状。他随即操起一把牵纱篾弓,弓梢牵着纱线,有如挥钓竿那样划空一甩,甩给站在板床对面的妻儿,对方抓住纱线往棉花上一摁,同时用手指将纱线掐断。如此一甩一摁一掐,不断反复动作,渐渐移动布排,纱线在棉花上就织出纵横交错而有条不紊的网状图形,每个方寸大小简直就像用模子复制出来的。
然后,用脸盆般大小的磨盘在棉花上回旋碾轧,压牢纱线,压平棉堆,使之妥贴坚实;再将它翻转过来,同样的方法操作。那张棉胎——不!那个艺术品——就炮制好了。
在另一井屋里,摆满待弹的棉絮与完成的棉胎。咦!靠墙还倚着一杆大秤。有顾客前来取货,方知这杆大秤的作用:主人让顾客验收棉胎,称过重量,半斤棉絮可弹得棉花八两八(市制旧秤),八斤棉絮出来的棉胎必是八斤八。
棉花能弹,黄叔的手艺却“没得弹”;加上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镇子内外的人们但凡旧棉翻新,都喜欢找他。果是“生意和为贵,诚信吃通街”,“黄记棉胎”就成了本地的金字招牌,很牛,被誉为“皇帝棉”。
“金鸡叫,雪花飘”,随着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将一堆棉花最后压成一张整齐漂亮的棉胎,仿佛表演把戏,让观者啧啧称羡。日日如此,不乏来往观光客。每当棉胎店营业,隔着那张半月塘,与对过的周六打铁铺那“丁丁当,丁丁当,丁当丁当丁丁当……”的敲打声遥相呼应,就成了镇子特有的和声唱法。
不过,皇帝也有烦恼时,叫他山歌好唱口难开。
这不,有一天,“能鸡”气势汹汹地寻上门来。说到此人,在镇子内外也是大大的有名。削脸,冲天眉,额头有只大发旋,最显眼的是额侧长着一块红色肉赘,大有鸡冠之概,人们诙谐地形容此为“能鸡”,至于他的姓名——那就“避贤者讳”好了。
能鸡本也会弹棉。但同行如敌国,一山不藏二虎,街上有皇帝在,轮不到他太子说话。他素来与黄叔相当咬喉,不检讨自身本事不济,倒认定黄记抢了他饭碗,于是丢了父辈的传承,还嘲讽弹棉的声音难听如扯烂底裤。他日逐做些小买卖,善于算死草,耍乌龙,以劣充优,夹带凿斧脑、扣秤头的勾当。为人却很窜,牙尖嘴利的鹩哥嘴,打嘴仗从不肯认低威。
能鸡一头撞进棉胎店,抓起门边挂着的旧棉絮就往黄叔脸上甩,晃着拳头扯开大喉榄:“咄!你个死皇帝!你敢起我尾注,今日我叫你扯烂底裤!”
黄叔自然晓得他说的是嘛事。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上个圩日,能鸡与他老婆“飞天鸡乸”,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种草绿色的轻便“军被”,在市场叫卖开来,特便宜,才 0元一张。军被顿时很抢手,能鸡的夫妻档大发市,使得黄记的弹棉生意清淡不少。黄叔够灵醒,感到其中有蹊跷,就支使女儿到市场去,趁顾客抢购时悄悄也买了一床。
女儿回家后,黄叔将“军被”拆开,发现里头是又黑又硬的烂棉,一股霉气冲进鼻孔。再叫儿子暗中打听,原来前些日子能鸡两公婆跑去乡下,廉价收购废棉胎,甚至捡拾垃圾堆的碎棉,关起门来在家中略为加工;又买些大路货白粗布,草草染成绿色,做成被套,装进“棉胎”,就成了所谓流行的“军被”。
黄叔自有“符法”,将“军被”的被套与棉胎挂在店门旁边。展览是无声的宣传,明眼人一目了然。此话传了开去,买主纷纷找到能鸡家门,要求退货。能鸡“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不涨红了“能鸡”?
黄叔看他的模样,明知对方是挑眼筋,惹痰火。他虽不善言辞,犟起来却也是个牛颈,怎肯认衰仔?他卸下肩头的弹弓,目视能鸡说:“怎,怎?你想打人?”
“我就打你,我就打你!”能鸡发起鸡癫来,确也够“能”。他一边怒骂,一边扑上前去挥拳乱打。黄叔的眼镜被打歪了。两人你拉我扯,滚在板床的棉胎上纠缠在一起,打得生毡。但黄叔只是招架,实际却未还手。很多人围近来看,一时也拉不开两人。
能鸡更得尺,嘴里骂咧咧的发穷恶,抛浪头:“打到你呕电!打到你出屎!你个乸形,半男女!”
这下揭到那一壶了!黄叔最听不得这个。他猛一甩膀子,那是怎样的力道!能鸡一声怪叫被甩下了板床,摔在地上做了一个蛤蟆跳,啃了一嘴棉花。
此时,不知是谁大声喊道:“周六来了!”
人们转脸望去,果然看见——周六大步流星走来,肩头就搭着一张“军被”。
能鸡还在死鸡撑硬脚,喷着嘴里的棉花嘟噜道:“周六?什么周六?老子还礼拜天呢!”话音未落,哪料到已被人抓着衣领轻轻拎起——正是周六。周六既然是个打铁佬,皮肤黝黑,手臂粗壮,抡得动鲁智深的铁禅杖,骨感的能鸡算个什么屁呢!
能鸡只会捡软柿子捏,其实嘴硬屁股软;一见周六肩头的“军被”,自知惹不起打铁佬,连声恳求说:“六叔,六叔,还有价讲,还有价讲……”
“鬼同你讲价!”周六劈头砍他一句,拽紧他的衣领,“你信不信,我丢你入半月塘?”
能鸡疾忙作揖求饶。打铁佬一松手,他就飞快地爬起身,脚底擦油溜了。
周六并无为难能鸡的意思,只是前来让黄叔重弹棉胎。黄叔拆开“军被”,经过一番撕扯、拣选、补充和重弹,也没忙多久,已将棉胎翻新。周六笑得见牙不见眼,嘴角扯到了耳根,抱着新棉胎乐呵呵地出门去了。
能鸡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工商找他“费气”,追查“黑心棉”。他恐怕还脱不了“破坏军队声誉”的罪名——够他喝一壶的,这次该是衰到贴地了。
岁月流逝,时过境迁。到了后来,市面上可见品种繁多、色彩斑斓的各种各样的晴纶被、九孔被、羽绒被,弹棉这种古老工艺似乎过时了。但是,镇子远近还是有人喜欢旧棉翻新,认为手工打出来的“皇帝棉”特别柔软暖和。OK!“皇帝”与“龙子龙女”就依然有所得,继续写“皇家”的新篇章。
市场那边开了舞厅,不时传来火爆的响声:“蓬哧哧哧哧,蓬哧哧哧哧”;打铁铺还在开档:“丁丁当,丁丁当,丁当丁当丁丁当……”再加上弹棉的声音:“得、得、篇——,得、得、篇——,得篇、得篇、得得篇”……
那么,镇子就至少有三声道的交响乐了。

共 02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没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也不见惊心动魄的矛盾冲突。写的是“黄记棉胎店”店主黄叔揭穿能鸡与他老婆“飞天鸡乸”昧着良心卖“军被”这样的故事。能鸡与他老婆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种草绿色的轻便“军被”,在市场叫卖开来,特便宜,才 0元一张。军被顿时很抢手,能鸡的夫妻档大发市。黄叔感到其中有蹊跷,就支使女儿到市场去,趁顾客抢购时悄悄也买了一床。黄叔将“军被”拆开,发现里头是又黑又硬的烂棉花。作者通过虚拟一个故事,编织一个象征性的情节结构,表现了当今社会上一些人昧着良心挣黑心钱的现象,使读者通过这一个具体的故事以引起对造假现象的警惕。这是一篇很有现实意义的小说。欣赏阅读。问好作者!【编辑:蓝心儿】适用外敷的消肿止痛药
吃什么能解决血液粘稠
南通治疗牛皮癣费用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