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毛豆白白豆腐

欢喜成钵满囤满的模样。

你见过毛豆豆吗？青青毛豆，窈窈窕窕，那是美丽仙女的姿势；你见过黄豆豆吗？滚圆黄豆，英俊潇洒，那是王子的特质；你见过金豆豆吗？喜庆富足，那是艰辛的耕耘，血与汗的结晶，泥水里摔打，龙口里抢夺，一瓣血，一瓣汗，切磋琢磨成的滚圆与金黄。躲在地底的虫，忍不住都跑出来唱起歌谣。

我透过阳光下一片墨绿的玉米窄条叶子的缝隙望过去，毛豆子挨着毛豆子，推推搡搡，手挽着手，脚踩着脚，随风舞蹈，鼓涌起一轮一轮的黄绿波浪，慢慢变成秋风颜色。

我在月光下的小路上，看毛豆子横着长笛，竖着箫管，在演奏，高音低音参差，长吁短叹起伏，或者云追着月的鎏金，或者鱼儿吐着泡沫呷水。月光下，有无名的乐音罩住了我，是谁问我：“你也想唱一首歌吗？”≦

我不知道《诗经》时代，有没有人记得为毛豆豆唱一曲歌，但我记得大家林清玄为黄豆豆变身为白白的、好吃的、富营养的豆腐写的一首歌，我把它记录下来：

和鲍鱼排翅同席，不以为贵；

与青菜萝卜共煮，不以为贱。

在富豪的酒宴中与龙虾同烹，不以为喜；

在穷人的大锅里与剩菜杂烩，不以为悲。

与竹笋青菜做朋友，它不显露；

与红鲟九孔结伴走，它不隐藏。

豆腐就像先知，

在自己的家乡不受重视，

却无损于它的价值。

我喜欢作家林清玄的文字，文如其人，让人在黑暗里，看到光明，在忧伤里，看到欢喜，平淡中，悟出深刻。从他的文字里，我知道了黄豆豆做成的白豆腐，可以神妙地做出一整桌子菜肴，手法技法千变万化，绝不雷同，煎，炒，煮，炸，卤，炖，烤，清蒸、红烧、麻辣、干制、腌制……令人眼花缭乱，大开眼界。

他说，一块好豆腐，过程是千锤百炼的，先在沉重的石磨中磨成粉粹，在细小的眼中过滤，在水与火中冶炼，历经各种折磨，但豆腐永远是“烈火焚烧若等闲，只留清白在人间”，永远以最洁净的面目示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去做，它都不会失去“本来面目”。

到底是大家风范，让人敬服得五体投地。他从我们平常人眼里，餐桌上常见的豆腐，参透广大的哲学和深刻的悟境，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他以为，豆腐是先知，有佛性禅心，最后能回归于平常心。他能听出吃豆腐的人在心里发出的欢喜的赞叹，这也是够人惊喜的伟大的情境，又有谁可以做到？

以我的肉眼凡胎和肤浅的想法，也试图概括豆腐的一些特质：

一、众生平等

从豆腐的眼界看去，素也罢荤也罢，鲍鱼也罢青菜萝卜也罢，都是同一体性，没有谁比谁高贵或者低贱，都可以上得台面，果腹，长精神。

二、平易近人

人人喜欢亲近豆腐，就像十五的月亮皎洁圆明，我见犹怜，人见人爱。

三、体相洁净

远离尘垢，洁净化生，清清白白，方方正正，从青青豆荚到白白豆腐，它是一清二白；从小葱拌豆腐看，它也是一清二白。磊落胸怀，谦谦君子，厚道善良，无私无畏。

四、慈悲柔软

像月亮和菩提一样，让人远离污垢和黑暗，而这种教化不是面目可憎，疾言厉色，而是慈眉善目，心平气和，威仪万方，威德无量，外相庄严，内里柔软，常常是无言的提示，暗暗的警醒，你和我，所有的人嘴里吃豆腐，心中有清白。

大音希声，大爱无疆。

那是一个朦胧的夜晚，云和树也听见了月亮跌破的声音，月光散成了星星，大概是到了年关吧。腿脚不利索的老母亲和我年青的妻子，为年关奋力做准备。她们婆媳联手磨豆腐，不在沉重的石磨上，而是那种小巧的石墨，薄薄的两片细石，装上一个木拐把，石磨安放在柳条簸箕里，周围是麦麸簇拥着。母亲攥一把手妻子攥一把手，婆婆媳妇一边用铁勺往石磨眼里喂冷水泡开的黄豆瓣，一边叽叽咕咕说话，伴着十五瓦灯泡的昏黄的光晕，在熏黑的乌溜溜的老窑洞梨木案板上轻轻地、一圈一圈地摇啊摇，白白的豆浆，像牛乳一样咕咕地淌下来。

富汉家惯骡马，穷汉家惯娃娃。我就是被父母宠坏了的大娃娃。看着她们娘俩磨豆腐，我想去睡觉觉得难为情，想搭把手又无从下手，她们都不要我推磨，看着磨豆腐我头都晕了。偷偷溜出来，我背了一张方杌子出了门直奔大队部放映室，全大队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吸引了众多的男男女女老汉娃娃，挤着观看央视播放的《西游记》电视剧。一屋子人气，乌烟瘴气，可是，没有谁嫌吵，像圆桌前的美食家举着筷子，专心地吃一盘甜点。

幸福时光的流淌无声无息，但回味却悠远绵长。

走出大队部窑洞的时候，月亮从云缝里露出了它半边脸，苏东坡笑吟吟地从可圈可点的遥远的宋朝缓缓地朝我走来，他朗吟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到家时候，母亲和妻子正在灶台上忙活，母亲跪在锅台，把一个白洋布裹围的过滤包搁在木锅盖上挤压着，像乡下娃娃用脚在搓揉一个巨大的猪尿泡，拱着背，一上一下，一起一伏；妻子在灶下添柴火，是晒干了的用铡刀铡成短节节的玉米秸秆柴。老屋子里热气腾腾，火光明明灭灭，映红了妻子年青的脸庞。我闻到了豆腐做成前的那种香味，和毛豆豆在大铁锅里快要煮熟前的那种味道。“好香啊”，我夸张地吆喝。母亲吃了一惊，手一松，过滤包滚进了腾腾热气的铁锅里。母亲笑骂：“把他这个死鬼爸，我魂都叫你吓丢了。”妻子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才讪讪退出。

倒在热烘烘的火炕上抱着枕头沉沉睡去，我可不管什么广大的哲学和深刻的悟境之类叫人想起脑仁都会疼的玄妙精微，我只记得一个乡下娃娃的青青毛豆子美和白白的豆腐香。

（作者：甘肃庆阳镇原县南川中学姜全政，： 6447 14，写成于5.18.清早6点整）

共 2 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看起来，有诗歌，有大家的论述，也有自己的心得，似乎内容显出杂的一面，但作者始终扣住题目来组织材料，即让“青青毛豆”“白白豆腐”成为贯穿全篇的主线。我们顺着这根主线，就不难厘清全文要表达的主旨。如果我们用佛或禅心来看世界，即便“一粒沙”也是可见的，何况“青青毛豆”“白白豆腐”呢。作者通过对这一清二白的物象的描述，是颇能引起我们思考的。【：红尘无泥】

1楼文友： 08:56:24 感谢老师辛苦了。 一轮时光，中年况味，惊鸿一瞥，瞥见的是这个时代最本质的、最喧嚣的、最激动人心的片段。我们都是这世界的一瞥风景，而自己，也是从别人的风景里审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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