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散文受苦那些年

说起受苦，陕北人都知道，那就是在农村劳动，具体说，就是做庄稼。

1980年，我所在的张家滩拖拉机站倒闭了。也就在这一年，我因是农村户口，村里实行了分田到户，我当时有 口人，分得了 亩滩平地，20亩山坡地。

那时候，农村是铁门槛。农村人一没工作，再没什么本事的话，就只有受苦一条路。我当时除了能认得几个爬爬字以外，再什么都不会，就只能是回到村里受苦了。

我分地时，是由我的一个户下叔照看的给分的。他给我分了一块村边的近地，把一共能分 亩的滩平地，就只给了2亩，凭空就把一亩滩平地没了。另外20亩山坡地，有2块是死背地，1块是牛羊的草坡地，再有1块就是我们那里人常说的“趟死格列（一种小松鼠）栽死蛇”的黄土胶泥地。

村里人给我说，你叔把你捉了。给你的地全都是些不收丝的地，你娃如果种这些地也能吃上的话，猴都把人吃了。

我赶紧去找村支书，村支书是我三大，他说：“好娃哩，咱肖吉村里，哪里和哪里还不都一样？都是些死背地，烂洼地，人老几辈都就是这，你还见把谁饿死了？回来了就好好受苦，不要和人捡高拾低的，人笑话里！”。

从此，我便一心扑通，开始了我的受苦生涯。

肖吉村受苦，那可真叫受苦。村边里只有一点滩平地，山洼地都在离村5里地以外，要种这些地，每天鸡一叫（也就是凌晨 时左右）就得起床。起来把绳琐备好，把牲口赶上，走约一个小时，才能到地里。到地里后，套上牲口，一晌要耕完 堆地（约1.5亩）才能收工。快一点，到8点就能耕完，慢一点就到9点以后了。再回来就是10点多了。真正是人困驴乏，就这，还得赶紧下一回沟去驮水，不驮水，驴没喝的，驴要在家里喝了，人就没得喝了，就此这样，日复一日，天天这样，年年这样，那日子和那条件，真是谁都没法治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就是村里沿袭下来的几千年的老一套耕作方式。从书上看，村里人的耕作方法一满不对。可我给村里人说，村里人都笑话我，说我一满糊脑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书上说的谁知是哪三国的事，再说了受苦谁还不会？还用照上书来？

好在分田到户了，一切都是个人说了算。我按书上说的先把2亩滩平地种成垄沟玉米，特别是把玉米的播种期提前了一个月，这让村里人把大牙都快笑掉了。也活该我长脸，到了村里人都开始种玉米的时候，正遇上了春旱，我的玉米都出苗了。他们的玉米却因春旱迟迟不能下种。好不容易等来一场薄雨，早一天种的，都出来了，晚一天种的，连苗都没捉住。到我的玉米一尺多高时，村里人的玉米还爬在地上起不了苗。还没到伏天，我的玉米就已经出头耍红樱了，每株都还抱了两大穗玉米娃娃。村里人的玉米直到入伏，顶子还没出来，到顶子出来时，正遇上伏旱，农村人说那叫卡脖子旱，直旱得一村人的玉米最终都是只结了一个小穗穗。就这，到秋里，又遇上了雨涝，那场雨一连就下了半个月。我的玉米提前一个月成熟了，我早早给收了回来。他们的玉米却在雨地里没法收，到连阴雨过后，他们的玉米棒都在棒子上生了牙。村里人气得骂老天，说老天今年是“天旱雨涝没收成”，故意杀受苦人哩！对我这2亩地的好收成，都说我是瞎猫遇上了死老鼠，是活幸运，碰端了。

到种麦的时候，我的做法又都和村里人不一样。先从整地开始，按书上说，头伏天耕地三碗水，二伏天耕地一碗水，三伏天耕地没有水。这就是说，麦地一般在头伏天就要把头遍耕过是最好的，越往后就越不好。我分的那二十亩山洼地，人家第一天把麦割了，我第二天就赶上牲口开始耕地了。到人家把麦都割完了，我把我的这二十亩山洼地也耕完了。和村里人还有一点不一样的是，村里人耕头遍麦地不带耱，也就是书上说的开口过伏。我却耕完就耱住，按书上说，就是合口过伏。我村里的一个户下大伯，专门到我家里给我说，你一满胡弄里，害不下也不问人，把麦地耱得光溜溜的，这要是发白雨，还不都推走了？我知道他是好心，又不想拂他的好意，只好装出一副真不知道的样子说：“您老人家怎不早说，闪得我都给耱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到了伏里天，还真发了几场白雨，只见村里人的开口子地都被雨推得七零八落，我因把口都合上了，白雨下来存不住，都顺势流了，真正是既保了水又保了地，事实证明，书上说的还真没错的。

到翻麦地的时候，天又旱了几天。我的麦地因耕头遍时是合了口的，没土块，我直接就开始翻，翻过又给耱住。翻过的地光溜溜的。村里人的地因没合口，土块都成了干胶泥，没雨翻不成，就只好等了，这一等，就到了种麦的时候。闪得许多人一直到种麦时，地还没翻过，就只好连翻带种一次过了。

到下种的时候，我更和村里人不一样了。村里人还是种那几千年的拿把把麦，就是把麦子和农家肥搅匀，由一人用牲口在前边开沟，再由后边一人走一步抓一把点上，这还是最好的。还有一种，是用人工，由前边一人用锄撅一撅掏一个坑，再由后边一人用三个手指捏一小撮点上，这样一来，麦子的株距就一株离一株都在50公分以上了，真正是典型的“广种薄收”了。我却从书上搬来一套“山地水平沟”，先把农家肥和化肥按比例翻入后，再直接用播种耧给播上。我的户下大伯知道了，专程跑到我地里来劝我，说咱们这里十年九旱，你种的外麦和三股子绳绳一样拧到一搭里，外能长起来？我说试试看吧，反正我也不会，就当试验吧!他听了就说我：“做庄稼可不是打耍耍的，一年的庄稼，二年的性命，我看你明年就等的担上老筐来地里割麦吧”！

第二年，天遂人愿。我种的麦子获得了空前的大丰收。村里人一亩地平均收了 0斤麦子，我却一亩地平均收了120斤麦子。我大伯在帮我打完最后一场麦子后，直说，这娃狗日的，土命还真旺啊！

这以后，我开始种什么，村里人也赶紧跟着种什么。麦地在头伏前，就都耕过了头遍，而且都带了耱，再不开口过伏了。到种麦时，再也没人种拿把把麦了，全部都改成了山地水平沟。

到第三年收麦时，又是一个大丰收。我开始收麦了，村里人却不随我了。我大伯又到我麦地里，说麦子还青着里，你把外麦青割回来，将来磨下面是粘的，根本不能吃。我又说，您老怎么不早说呢？闪得我都把这块割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大伯看我玩世不恭的样子，就摇摇头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娃招了活就不缠了！”。

其实，大伯他不知道，我们这一年的麦子品种不一样，是一种白小麦。按书上说，就是熟八成就得收，要是熟十成再收的话，这种麦口松，只能收八成。村里人不听我说，都等着再熟几天。过了几天，我把阳地里麦子刚收完，老天就开始下雨了，这一下就是五天，村里人的麦子全部都在麦穗上就出了芽。我剩下的那两块死背地，因比阳地里要晚熟十多天，竟奇迹般的也没有出芽。

这一年，村里只有我一家麦子没出芽，全村人的麦子都出芽出得最后连种子都没有了。我大伯一吃起饭就骂，说这馍馍粘得谁能吃？可骂不骂还得吃，不吃就再没个好吃上的了。有一次，我碰上他正在吃那难以下咽的粘馍，我说大伯，你外麦子都是熟到了才割回来的，怎么也粘哩？大伯说：“你他妈日死的，还不是你这个倒了三纲五常的，做个庄稼，一满是胡日头子乱刮风，才祸害得老天爷叫我们都吃这粘麦面哩，你还敢笑话我，看我不抽了你的舌根子！”

如今， 0多年过去了。大伯他们早已作古了。据我所知，陕北人在近这10多年里，再也没有人去种麦子了。可以说，从80后这一代开始，把麦苗当韭菜的人，再也不是什么奇闻了。我相信，再过10年，没有专家的指导，在陕北大地上，再要种出小麦来，那一定会是痴人说梦了。

2012年8月7日（立秋）

共 296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作者把那些记忆中的往事描写的详细又丰满，让读者看到一个不会种地的人如何辛苦劳作的全过程。受苦那些年，一段不同的经历，也许是永远的美好的记忆。感谢赐稿，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燕语千千】

1楼文友：201 - 11:01:06 问好谢石老师，欣赏好文，千千辛苦！

2楼文友：201 - 11:12: 0 多谢燕语千千！多谢一片叶子社长！

楼文友：201 - 12:40:2 佳作欣赏，问好谢石老师，祝福愉快！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4楼文友：201 - 1 :18:17 谢谢溪洋女士！祝您创作丰收，一切安好！

5楼文友：201 - 14: 8:09 看到西北农民的苦，别的都算不上苦，看到西北人缺少水的状态，别处谈不上少水。拜读佳作！

6楼文友：201 - 15:20:52 谢谢大源理解述评！祝您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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