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于改革热潮和思想启蒙的年代中拳

《寻欢者不知所终》阿丁著 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

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人，成长于改革热潮和思想启蒙的年代中，叛离道德约束、形式束缚的愿望愈发强烈。“逃离”是他们认定的生活希望之所在，尝试或反思这类希望，成了很多70后作家热中表述的小说主题，阿丁就是其中一员。

这部小说集以“寻欢者不知所终”为书名，实际上就已暗暗泄漏小说“逃离”的主题，而作家阿丁虽然将书中的所有故事分为“有关记忆”、“有关逃离”、“有关存在”3类，但究其本质，每一则故事都是在讲“逃离”，只是逃离的对象形形 、不一而同罢了。比如《就像鱼找到了水》是讲逃离追捕，《一个旅程，一个旅人》是为了逃离母子生活，《寻欢者不知所终》是逃离夫妻关系等等。相似的是，在每则故事的铺陈阶段，这些逃离无一不带着勃勃的雄心，但到最后，却又无一幸免地都被浇灭了，放弃或溃败，成了任何形式的逃离无一例外的结局。为了寻求自由的郑光明，却由于逃离追捕，遭受种种最不自由，缉拿警察的出现，断绝了他的逃亡之路，却也让他紧张的神经彻底解放，他喊出的竟然是“抓我吧抓我吧抓我吧”；逃离母亲管束、负气出走的马锐，尝遍了社会的无情，最终又在母亲的设计中，回到了出发点，灰溜溜地重返家里；想通过雇佣“第三者”摆脱沉闷家庭生活的冰，自己算是从婚姻的牢笼里面趁心逃脱了，但“第三者”却被拉入了一段无法自拔的相思，某一个人的成功逃离，是以另外某段窘境的缔结为代价的，无望的情绪要么延续，要么以转移的情势再度重生。

不过，在故事情节以外，阿丁对程式化的表达方式和传统道德体系的逃离，都显得卓有成效。作家莫言将写作分为“为老百姓写作”和“作为老百姓写作”两种，“为老百姓写作”就是所谓的“庙堂式写作”，是为了以知识分子的道德优势，达到教育普世众生、传道授业解惑的目的。虽然一样是知识分子出身，但阿丁等一批中间代作家，却竭力以极度自我的写作，展现“去知识分子化”的民间叙述姿态，破坏甚至是颠覆传播道德的“话语权力”。

作为“庙堂”逃离者的阿丁，在小说集《寻欢者不知所终》的任何边边角角，都是力求以平视的眼光，还原世俗生活的本真面貌。不登大雅之堂的底层语言，看 、嫖娼、偷情、 这些最普遍存在却阔别于文字叙述之外的生活细节， 、小混混之类的市井边沿人物，都大篇幅地涉入到小说之中，有的甚至于成为某一故事的主要语言、主要情节、主要人物。为了不止于叙述方式的平民化，而进一步展现叙述者的平民化，阿丁还将他的作家好友阿乙、叶三都引入到了短篇小说《低俗小说》中，故事里的阿乙和叶三，一个是平日里衰气十足、却偶尔走了运的小警察，一个是本性清高、偶尔偷情却正好被砍了的知识分子。读者在通过阅读，把握人物性格时，自然而然地会将小说中虚构人物“阿乙”、“叶三”的底层气息，灌输到对作家阿乙、叶三的认识中去，这样，阿丁作为他们的好友，其本身的平民性，也就得到了确立。

60年代出生的作家韩东、朱文等人，就试图摆脱卫道者身份，以愿望、金钱等世俗因子解构道德。70年代出生的阿丁，步他们后尘，逃离伦理道德和伪崇高的意识，也几近张扬在《寻欢者不知所终》里的每一篇故事当中，传统价值观念和我们认同的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地缘关系等等，都被阿丁抛弃于身后。《就像鱼找到了水》中，甘心让儿子为自己偷看 顶罪的父亲，《一个旅程，一个旅人》中，用粗口否定母亲一切养育之恩的儿子，分别颠覆了“父慈”和“子孝”的道德观念。而在《成人礼》中，乔凤鸣对于老乡杨小通的关心和爱护，其实就是一个潜伏已久的利用计划，同乡之间“两眼泪汪汪”的真情，存在于表面、崩溃于真相。除此之外，《低俗小说》颠倒了传统观念中善恶终有报的因果理论，《就像鱼找到了水》、《低俗小说》、《查无这人》颠覆了包括教师、作家、学者在内的诸多知识分子，和他们礼义廉耻、为人师表的形象定势。书中这些逃离传统道德的故事，有些固然喷张着残酷和冷漠，但也不乏一些篇目，通过故事情节里传递出的暖意，先在感情上说服了读者，进而也顺理成章地让读者认同了他的颠覆性叙述。

文学的生命在于创新，也从来没有谁规定过小说应当怎样写、不应该怎样写。因而，既可以遵循“文学重现现实”的原理，想法使读者沉醉其中、浑然无私，也可以像《低俗小说》等“元小说”这样，不断突出作者对文本的涉入，提示读者小说的虚构性；在人物关系的建立上，马林生和马锐之间，既可能存在王朔《我是你爸爸》式的写作，也可以存在阿丁《一个旅程，一个旅人》式的写作；在偷食人乳这种相同故事情节的表意下，既可以有毕飞宇《哺乳期女人》的聚焦点，也可以有阿丁《人奶》的聚焦点。这是阿丁对创作上思维惯性的突破，然而，在逃离定势的进程中，阿丁却也陷入了意象和符号的陷阱当中，“成人礼”、“W与M”等小说标题，以及《一个旅程，一个旅人》中提到的《在路上》、《特立独行的猪》、《嚎叫》等书名，都以毫无个人叙述特征意象，代替了作者的表意，步入了意象先行的误区。这是阿丁小说创作的一个失误，对一个有野心写作者来讲，完全的逃离还应向往摆脱一切羁绊。

（实习：李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