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陶陶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20-01-05

第一次见到陶陶,是在一个穿着单衣都能捂出蛆来的下午。白花花的水泥路旁边一堆老头在凑树荫下下象棋,千姿百态。一些满脸白纸条的男人们,光着膀子很放肆地大声吆喝着。从身边过的时候我还得用左手的报纸捂着脸,装作遮阳的样子。而实际上我的右手在捂鼻子,暗度陈仓地抵抗那股汗臭的伏击。我从小就讨厌洗澡:两只手在自己身上揉来揉去,揉啊揉的,感觉好变态喔。可对于女人来说,不喜欢洗澡真是无药可救。但再怎么无药可救的女人,也不会沦落到上面那几位爷登峰造极的地步。若不是女人光着膀子过于惊世骇俗,我也光着膀子。操丫挺的~!

初到这个城市。首先要完成来到这里的任务:寻找陶陶。我闪进一家吧。打开QQ,先斩后奏地告诉她我已经存在于这个城市,要和她见上一面,顺便借点食宿。干瘪的钱包已经连住旅馆都不允许了。否则就意味着在这里停留相当一段时间或者现在立刻拍屁股走人。但现在最要人命的是陶陶不。操啊,论坛里还能见到她今天上午3点的跟帖啊。姑奶奶你倒是晚一会儿下线啊。

木羊说,你这是自作自受。我说,我冤枉啊我。我发誓7个小时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会来到这个倒霉催的城市。一切只能怪微央站的车次预告表偏偏在我抬头看它的瞬间,显示30分钟后有趟到许昌的车。如果我能晚10分钟抬头,说不准就能搭上去南阳的车。到时候的可就是木羊你啊。木羊说,得了吧小妮儿。那么多大连北京连云港的车你不上,怎么专往穷地方钻啊。你就“作”吧你。我说,往北京钻多俗气啊。你要待北京,一辈子都甭指望见着我。木羊说,那我哪等你。我说,珠穆朗玛峰。木羊说,中,我再造个登月舱背过去。全世界就那儿离月球最近。我说,爱死你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但现在你得先把陶陶的给我。

从吧出来,钻进一家小卖部。里边一群混身脏兮兮的小孩儿围着柜台。无数斑驳的小手在空中挥舞。7秒钟之后一哄而散涌向门口,在我衣服上留下了几个漂亮的小手印。柜台老板对里边大声吆喝着:“蕊蕊~!快点起来给我看着点铺子!”里边屋门处隔着柜台,闪出一个20岁上下的女子的脑袋。胖滚滚的脸,几绺头发垂下来,左眼皮有点浮肿。光线昏暗,只有几丝光束照在脸上,斑驳陆离,给人一种鼻青脸肿的错觉。总之,感觉像刚刚被人揍过一顿似的。大声向着屋顶应了一声:“噢~!知道啦~!等会儿~!就来!”便进了内屋,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我拿起柜台上的公用。拨号。长久的等待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您拨叫的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一时有些沮丧。焦躁地吸了支烟,把烟屁股丢掉,踩灭飘起袅袅烟雾的余孽。再拨号。心想,木羊那丫该不会他娘的耍我玩的吧?又是一阵长久的等待。只见我拨号不见通,老板都有点急了。不耐烦地大喊一声:“快点出来~!磨叽啥子呢!”里边那姑娘应了一声:“噢~!接个,马上就来!”数秒钟后,终于奶的通了。闲言少叙,寒暄一句,确认对方不是陶陶的家人后,立刻露出无良人的本来面目,毫不客气地直奔主题。我的饭啊~。陶陶说她现在有事一时没法出来接我。让我自己找来。说反正她家离车站不甚远。出了站一直向北走,过两座桥,左转小胡同里有个歪脖树,不远有个小商店,就到了。我说,额滴娘额,都啥年代了,怎么还用歪脖树当路标啊。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急着赶时间。我找你,你在家呆着别乱动。陶陶笑着说,跑不了。

挂了。发现老板忙得收钱都顾不上,直冲里边大喊,咋子回事,咋子回事!里边的姑娘一边应着,一边跑了出来。一身素净衣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规规矩矩一姑娘。明显刚才的“鼻青脸肿”是我自己的错觉。只能说明我这个人心里比较阴暗,老巴望着皮肤比我白的人都挨顿胖揍,心里才舒坦。但不能否认,和现在相比,刚才的错觉更具有震撼力。我这叫什么人啊!上帝阿门菩萨保佑。真是罪过啊罪过。

付完钱的我,老马识途地往车站回。去年,也是夏天,也是黄昏的时候,天边也是挂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通红通红的。当时我在一个叫大麻的小县城里支教。尽管大麻离大理不远,但还是显得很闭塞落后。县城边儿的山里,据说还有几个麻风病村。当时我就笑着对惠子形容我在的地方:“总之,大麻这个地方很大‘麻’。”

惠子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我说,喔。惠子说,因为穷。我说,恩。惠子说,我要挣钱。我说,好。从此我就多了个弟弟。一星期之后,惠子也到了大麻。从车站往学校来的路上还挨了场雨,等看见房子想躲雨的时候,雨也停了。那天我听到两个老乡唠嗑:“今年雨水不错啊,能有个好收成。”惠子说,要挣钱先挣饭。跟我一起义务支教,起码不会先饿死。也是,十八九岁的孩子,想一个人闯荡,哪那么容易。乡下条件差,厕所里人一进去,就嗡的一声炸了锅似的飞出一大堆苍蝇。有次我见惠子上完厕所回来喜气洋洋的。我说,你小子踩狗屎了,乐成这样?惠子说,刚才上厕所的时候,有只绿毛红头大苍蝇飞走了又飞了回来。他瞄了十几秒钟,一泡屎下去给盖了个严严实实。他讲的时候绘声绘色,很得意地笑着。我说,你娘的少来恶心人了,我还没吃饭呢。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大麻。满天通红的火烧云,一路向北。那个夏末,我去了太原。

我给惠子留了张纸条。把卡卡夫的联系方式给了他。卡卡最近在大理轮廓寺跟一灯大师研究佛学。他和刘强还有亦树搞了个“朝酒晚舞”工作室。我说,惠子,等你在大麻稳住了。想干一番事业赚点钱,可以去找卡卡。

到了车站,我并没有急于按陶陶给我的路线去找她。而是先找了个小商店,很潇洒地买了瓶红茶。倚着柜台灌了一口,豪情万丈地一扬手,问了老板一句:“老板,北在哪?”然后老板愣了一下,指着我来的那个方向说:“那儿。”长期在各个城市之间进行位移的我,方向感却差得要命。真不知道混到今天还没有死在大马路上,算不算一大奇迹。所以我总觉得自己命中注定死不了。即使天崩地裂割脉投河都不能阻止我活蹦乱跳地直奔九十九。说不定一高兴冲过了头儿,自己想停都停不下来,蹦达个一百一二,一百二三,一百五六,……小二百。不仅如此,我还觉得我认识的所有亲人朋友都能跟着我一起长命百岁天下太平。——我这么折腾蹦达都活得好好的,他们呆一地儿安居乐业的,有理由比我更早死吗?绝对没有,所以他们必须活着。好了好了,不胡思乱想了。阎罗大叔快被我给气死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的想法要真的实现了,该是一件多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啊!

两座桥。歪脖树。小商店。周围的景物看起来怎么很眼熟的样子。我心里直犯嘀咕,不至于吧……。走进商店,又是那群当空挥舞的小爪子,然后又是一哄而散。靠,连这个都一样!我试探着呢喃了声:“陶陶……?”那姑娘看我的眼神瞬间从顾客变成了天外来客。我立刻领悟了怎么回事。心里大叫一声,操啊!然后说:“陶陶。是我。海盗!”

陶陶是一个干净到有些洁癖的女孩。所以后来离开时,我多了好几件替换衣服,其中就有陶陶现在穿的这件素白上衣。只记得我当时很忘乎所以地抡起胳膊一巴掌拍在陶陶的肩膀上:“我可娘的找到你了!”那姑娘一下子就跟傻了似的楞住了。我看不对劲又扶着她摇了摇:“喂,你没事吧?喂~!”然后第二天那衣服就归我了。我就想谁要当陶陶的男朋友,该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你说这恋爱谈了一两年了,连人家半个衣服角都碰不到,这哥们儿该有多郁闷啊。

陶陶的生活很精致。精打细算到不多浪费一分钱。用爱财如命形容她都属于严重粉饰事实真相。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舍得花钱。而实际上当我正在太原街头靠干馍榨菜自来水度日的时候,这丫头居然正喷着一百六十二块钱一毫升的法国香水。尽管她一再向我解释这是她代销的东西,实价很低——当然所谓的“低”也只是相对而言——她特意给自己留了一瓶。我充分理解那瓶香水对陶陶这种女子是多么致命的诱惑,但这并不妨碍我借机惩治她如此腐败的行为。为了社会主义革命建设事业,为了陶陶同志认识到自己的资产阶级腐败罪行,我让她给我留小半瓶儿。但令人心痛的是遭到了对方的邪恶拒绝。路边商场不失时机地响起了胡杨林的《香水有毒》。女人们被幸福地毒死,心甘情愿。

与陶陶在一起的日子沉闷而平静。陶陶每天都要洗澡。然后把梳子上的发丝一根一根收起来,冲掉。抿着嘴唇对着镜子照上一会儿。换一件棉质的戴安芬,或者奥丝蓝黛的内衣。陶陶说,外衣是穿给别人的,所以一定要干净;内衣是穿给自己的,所以一定要舍得花钱,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蕾丝和纱的虽然很贵,但没棉的舒服,而且不耐洗。那是穿给男人们的,现在用不着。这些日子里,我又嗅到了久远的校园时代的味道。铝锅。筷子。松软的枕头和被窝。闹钟。电视。以及眩目的日光灯。喧闹,规律,又乏味,安逸。这一切算得上一种幸福或者不幸,但已不属于现在的我。我就是一出折子戏内的一名场内观众,看到的一切触手可及却又恍如隔世。我所做的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放松一下业已麻木机械的双脚与大脑。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难得安生的我总会面对一群当空挥舞的小爪子。他们每次只买2毛钱的糖果。四粒。彩色的。过一会儿还会再来。从不多买。一次买的太多会让他们很心疼钱。上很偶然地见了惠子一面。他只说,姐,我很想见你。最近老疼,晚上睡不着。我说,乖,等有机会了,姐会再去找你的。你一定要注意身体。陶陶说,钱果然是比人更可靠的东西。我说,你个财迷。我说会去看我弟就是会去。陶陶不吭声,专心致志地玩弄着一张10块钱的人民币。

歇足歇够之后,我又挎起了我的旅行包,离开了许昌。

木羊事后很关心地在上询问我关于陶陶的一些情况。我仔细回想一下,发现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似乎只有个陶陶的印象,却不知她整天做些什么。木羊说,你再好好想想。我认真回想跟陶陶在一起的日子里与陶陶的每一次长时间交谈。发现,交谈内容的85%都是围绕着一个主题展开的,就是《圣斗士》。而且陶陶对黄金十二帅哥的一切都如数家珍。目前的研究范围已经延伸到为圣斗士配音的声优的生平作品及个个人简历。但是我总隐约觉得,陶陶如果哪天真的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黄金偶像,第一件事肯定是扑上去扒他们那金灿灿的衣服。

木羊说,姑奶奶,你就别再跟我提圣斗士了。跟陶陶打,圣斗士的比重一直保持在98%以上。你就告诉我另15%的内容吧。我说,其余的?好象就只剩下“要吃饭了”,“该睡觉了”之类的日常必须用语了。你的那另2%是什么?木羊沮丧之极,告诉我,是“喂”和“再见”。

由上得证:伟大的动漫事业是陶陶同志目前赖以生存的精神生活的全部内容。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对陶陶调侃说,木羊似乎惦记上你了呢,你打算怎么面对人家呢。陶陶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回消息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木羊一上线就用很异样的口气对我说,陶陶找新工作了,你知道吗?我说,那有什么稀罕的。我天天都找新工作,也没见你关心。木羊说,听说是家肉类加工企业。还要对员工培训,要到第一线实习啊。我脑子中立刻浮现出陶陶文静的样子,白白胖胖的脸庞,还是穿着一身素净衣服,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然后用十分优雅的动作从身上斜挎的女士包里,噌的一声,掣出一把反着光的开膛刀,另只手滴溜溜一晃闪出一把剔骨尖刀。而且刀功娴熟,快准狠稳。总体形象,果然是散发着一百二十分的诡异气息。

我稳了稳心神,强作镇定,说,反正人家就是找工作了,你有什么想法?木羊说,没想法。我说,我也没想法。

但对于陶陶来说,或许都是一样的。无论金钱,香水,或者动漫。——当然,也包括那把亦真亦幻的开膛刀。

但是我也要筹划我的生活了。虽然未必上得了珠穆朗玛峰,但去山脚下走一趟也行啊。于是我给木羊打,说代号为“海盗登陆”的特别登月计划近期内即将实施,你许诺我的登月舱准备的怎么样了?木羊说,姑奶奶你还真打算上天摘月亮啊。得,谁让咱许过宏愿呢。大老爷们不能说话不算数不是。我现在起就开始给你准备。不过估计我没法给你扛过去了,你得自己点火自己坐啊。我说,那也成,饶你一马。不过质量要过关啊。木羊说,放心,保证清一水儿的Ksluozi(中国以外的某个国家名称,本文对地球上是否实际存在该国不作任何担保。——作者注)进口零部件。

正在我踌躇满志地沉迷于在西藏天上溜达的幻想中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了另一个消息:惠子死了。

我立刻上。论坛里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祭帖。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冒了出来,像是在赶一场盛大的狂欢宴会,如丧考妣。看到这阵势的我,脑子里嗡得一声空白一片,只觉得我也应该很悲伤才对,尤其作为惠子的姐姐。但我当时的确没有一点悲伤的想法。听说惠子走的时候很安详。但我想那大概只是因为昏迷的原因,跟我弟弟的心里素质无关。医生的诊断是骨癌晚期,不可能不疼得那孩子呲牙咧嘴。我想他应该早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只是一直没告诉过我。我忽然很后悔,他为什么不再染上麻风?这样或许能让他更好过点。

惠子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去大理。这个优柔寡断的男孩在那群叽叽喳喳的山里娃子面前表现了不识时务的善良与不舍。到最后他也没能赚到当初信誓旦旦的满把满心的钱,而我也没能兑现再去看他的诺言。一个在厕所大便都能发现乐趣笑得合不拢嘴的性情中人,再怎么叫嚣爱钱也只是张皮罢了。骨子里注定的东西,改不掉的,大家都认命吧。

不久,我收到了木羊寄来的包裹。里边装的是一只大的像滑翔机一样的木枭,说白点就是风筝。上面画着个喷薄待发的火箭,还极富幽默感地特别注明产自Ksluozi。我哑然失笑,钱果然是比人更可靠的东西。同时我还意外地收到了一小笔钱。(真的只是一小笔,数目不超过一张大团结,财迷就是财迷。)是陶陶寄来的。陶陶说,知道我出门在外不易,寄花又怕留下“菊残犹有傲霜枝”的结局。所以给了一小笔买花钱。让我去大麻代她给惠子买束花,也算自己对惠子的一点心意。

后来,我当然是去了西藏。放了风筝。也花了那笔钱。

共 569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语言调侃,风趣,幽默这是我对文本的第一印象。小说中的“我”更接近一个中性化的人,虽然作者曾不止一次的重申或者暗示自己的性别,当然这其中不可否认的是语言尤其是一些痞子气的话对读者有误导。如果说整个文本是在做一次探讨的话,那么我们有理由说作者既成功了又失败了,因为作者总在避免一种令自己讨厌的语言范式,而选择的一种或许称得上令作者自己满意的叙述方式却并没有为你的探讨做出多大的贡献,甚至还可以说给你的文本抹了黑,在我看来“我”的视线所反映出来的世界更像是一个男性的。【实习:恒量】

1楼文友: 18:59:56 呵呵,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用第一人称写小说,谢谢作者的幽默

2楼文友: 18:10:07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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