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赴墟散文外两篇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19-12-06

【赴墟】

逶迤十万大山,蜿蜒低徊。大笔一挥,浓浓淡淡,疏疏密密。就在那块宽阔而又狭小,朴实而又奢华,富有而又贫瘠,英雄好汉而又毫无能耐,又能喝酒又能爱的弹丸之地,走过晨光夕月,走过秋实春华,始终如一,承载着万千客家先民的蓬勃生机和喧闹情怀。

在那约定俗成的日子里,逢农历某日,俗称墟日。当太阳刚刚射出第一缕曙光,大小的商贩们就开始静悄悄地忙碌起来。虽说临街的商贩坐地坐庄,但店里的伙计仍是一大早就打开迎财的大门。有说店家推门时碰落了天上的星星,必定日进斗金。因为天上的星星是地上的银锭。摆摊的小贩张罗着搭起顶篷,找来两条板凳随手架起三五块木板,或用几块石头界定四角,就地铺上一块地布,一件件货物就从大包小包里掏出来,精心地装点他的三尺地摊。而绝大部分的业余商家,此时都已穿好了节日的盛装,或挑或提,大担小担,步行搭车,正匆匆赶路。手提竹笋、香菇、茶叶、鲜蛋等土特产的人们走得轻快。而肩挑谷箩、谷笪、火笼、畚箕等生产生活用具的人儿却早已虚汗淋漓,举步艰难。

待他们赶到时,满街里顿时热闹起来。就在那横纵一条街,大小几间铺,间杂些许摊点,几千人头攒动,鸡啼狗吠,牛嘶猪嚎,乱纷纷人间百态交汇,宛如静室里骤然响起的大合奏,又恰恰如蜂房里的群蜂嗡嗡乱轰,远听如松涛,近听如海潮。

在鸡鸭猪贩的角落里,只见老年猪贩右手熟练地抄起猪崽的后腿,晃悠悠一个倒挂,小猪便死命地喂喂嘶叫,而后左手托起猪的下巴,便可仔细地鉴定猪崽的好孬。一旦成交,过秤,算好价钱,他忽然裤头一松,左手猛地从裤裆里掏出一个装钱的小布袋,一扎扎现钞清点完毕,装好重又塞进裆间,扎好裤带,任由其晃荡着继续大喊大叫地招揽他的生意。猪肉市场的童屠夫性情古怪。他卖肉从不用称。你要二斤一两,他绝不差你半毫。若有人怀疑其斤两的准确性,他则必从你已经割好的肉中挖下一小块最精的肉来,任由你在公平秤上过秤后再来论理。

而牛岗圩上的清客则悠闲得多。客家人称他们的生意为“打牙祭”。他们大都口齿伶俐,反应敏捷,能随机应变,充当马牛交易的中间人。当了皮条客。牛皮两面光,得些买卖双方的介绍费。真正有点本事的,当属卖狗皮膏药的江湖艺人。他们用杂耍、魔术吸引人群后,便开始兜售他的真方假药。说方子,解病原,他一套一套的颇能唬人。如“血脉如同一长江,一处不到一处伤,寒处就成病,血热就成疮”。大言不惭,似乎无懈可击。卖药时更是口若悬河,巧舌如簧,振振有词,不知不觉先说白送,后来又巧妙要钱,大白天信口开河,真“鬼插脚”厉害。卖百草油的很是滑头,他自编一首似念似唱的顺口溜,抑扬顿挫,一遍又一遍:“广东罗浮山的百草油呐,吃也吃得,搽也搽得,有痰化痰,冇痰止咳……”有走得比较近些的看客,一不留神,他则顺手把早已拧开盖子的百草油抹在他的鼻尖。看客还一个瞪眼,细细一嗅,沁入心脾,竟芬芳无比。

融入熙熙嚷嚷的人流,如同针尖上的一滴水掉进大海,我空荡荡的灵魂却顿然感到一分释怀和充实。走在墟场即使什么也不买,左顾右盼,满墟都是熟悉的面孔,可点头,可示意,可紧握双手致以亲切的问候,可分开人流急速地上去打一拳宽厚的胸膛——嗨!这一随意而洒脱的问候,那是怎样的一分质朴无瑕!

【一路风尘一路歌】

在我叔公辈的年代里,“盐上米下”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自武平下坝圩始,途经露面、头塘、石管坑、荷树坳、冷水、陂下岽、民主、吴畲、山背岽,至江西罗塘,一百多里蜿蜒的山路上,无数挑夫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如蚂蚁牵线,一路风尘仆仆,“五斗米,六包盐”,沉重的步履踩过闽、粤、赣三省地界,换来微薄的收入和面对漫漫山路发出“世上苦,挑担行长路”的喟然长叹。

告别下坝圩滩头缠绵告别的目光,等待他们的是没有尽头的漫长折磨。一山又一山,一坳又一坳,他们一拨拨相互照应,一步一个脚印,走过默默无语的羊肠山路,无暇细看那一片湛蓝透明到若有若无的天空,悠悠划过的软软白云,走过无边宁静中透露着旺盛生命力量的山野。即使在五六十年后的今天,讲起担,他们还心有余悸。“讲起挑担俺就愁,左肩抛到右肩头;汗渍满身如流水,草鞋磨烂脚趾头。”那一滴滴凝结在山路上的血渍,汇成一条彩色的巨蟒,一头咬噬着我沧桑的心,一头则紧紧缠绕着叔公辈们悠远苍老的背影。其间的斑斑点点,无言地传递着人类原始创造力的密码。

尽管他们也曾千百次地向往能够摆脱挑担的命运,“话哩唔挑就唔挑,担竿络索丢落溪;石板搭桥都唔过,情愿着袜入深潭”。但是,在那样的年代,除了一身健壮的肌肤和一双厚实的脚板之外,他们一无所有。蜿蜒的山路就像一条长长的绳索,把他们紧紧地捆绑。对于他们而言,“担竿络索系米房,一日唔挑就断粮;落得三日霪浸雨,黄杂灶鸡饿断肠。”万般无奈,他们只能操起担竿络索,如牛拖轭,走过满姑岽,走过罗塘,走过一路仆仆风尘的芬芳。这一条艰辛的担之路哟,渗透着对日子的坚执和对尽头的不渝渴望。

至于有些客家山妹子毅然出远门担,更是教人感慨。“妹子挑担系受亏,黄昏出门半夜归;尽几多蜘蛛,踏尽几多牛屎堆。”那情、那景、那苦难的身影,那种宁肯像节肢运动食自己的肢体一样去磨损自己的青春,也决不坐在家里独享其成的精神,像鹰爪嵌入我的心房,教我汗颜,不敢面对。人格的美,不正是卑微者留给子孙的财富么?生命的光华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光辉,不屈的生命犹如一块通体晶莹的宝玉,生长在客家山区苦难的乱石堆里。我勤劳不屈的客家先民呵,正踩着泥泞的山路,走过深秋的阳光,走过初冬树林的淡泊,美丽的目光就像一颗星星的亮光,照亮我回家的方向。噢,人世的偏远又何伤?如晦的风雨又何妨?

【生命的链条】

每年二月初九,族人都要集中祭祖。

这样的日子,在我们那个小山村大概流传了四百年。

四百年对一个人而言,当然算得上长,它让我们有限生命的长度两头都沾不上边;但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它只不过绵延了二十多世。

先前我并不太清楚世的概念,以为一世就是一代,转换成时间概念,大约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大凡算得上人物的人,都会说出这种带有穿透力的语言,听着让人回肠荡气,感受到一种摔碎玻璃杯似的清脆。

当我带着镰刀锄头,拿着香纸蜡烛,走过逶迤的山路,手脚并用爬上山头,来到那些散落杂草丛中的坟墓前,尽管墓碑上刻得十分清楚,某某显考显妣系几世孺人,但我仍然不太不相信,那些留存在泥土里的骨骸就是我的上祖,我就是那些泥土的延续,我的血管里流着和他们相似的血液。虽然他们为避战乱,远离中原的繁华富庶,来到这地远天荒的瘴疠之地,迫于生存的压力,他们不可能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我想,他们用自己的屈辱之身,给这块荒蛮的土地点燃了文明的火种,他们总该留下一些傲然天地的痕迹,可是在与时间的抗争中,他们只是转瞬悄无声息地淹没荒草丛,再一次用自己的屈辱之身验证了《圣经》的记录——他从泥土中来,又归到泥土中去。

从物质的角度来看,圣经和我的上祖都没有错,上帝捏着泥土造了人,我的上祖和所有的人一样,他们选择了用自己肋骨做的女人,通过生育的方式来完成生命的延续,因而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生活内容主要是两件事——恋爱和生育;这和西北地区的放羊娃没有什么两样,放羊—挣钱—娶媳妇—生孩子—再放羊;因而才有了今天的我。只不过我仍然迷惑,既然我是他们生命链条上的一个结,甚至复制着他们的DNA,那么,我和他们是不是完全一样呢。如果一样,那整个家族,甚至整个人类还要不要进步;如果不一样,传着传着豆就变成了瓜,那还遗传个啥。

所以我想,生命是不能单纯用物质去解释的,它必然要牵涉到意识。西方人借用中国的智慧,说上帝吹了一口气,人就活了。而气这个概念,即或在东方,也只有黄帝、老子等几个圣人才讲得清楚。这有点像中世纪的日心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霍金的时间简史,说者明白而听者模糊。

诚然肉体的生生灭灭,可以通过DNA的复制来延续它的使命,那意识是否也可以通过一定的形式来完成它的延续。我想,意识应该是可以延续的,不然何以有的人生性聪明,一点就通,而有的人注定要愚笨到死。假使意识不能延续,那没有来由的人之初岂不都是白痴,每个人都要从零开始,通过后天的灌输来完成知识的积累,真的如此世界就简单了,谁勤奋谁就聪明。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有许多事,哪怕你终身执着也学不会,而禅宗六祖却以一介樵夫,顿悟了世间轮回的道理。从这个角度看,我更愿意把教育看做一种唤醒的艺术,或者是“开窗”的技巧,而绝不单纯是知识的灌输。这也就难怪有些古书,比如《易经》、《黄帝内经》,其作者凭一世之功,可以把天地人间阐述得如此精当,而几千年后的我们,即或穷一世之力去研读,仍会觉得它是那样的晦涩难懂。所以佛祖说,人的慧性天然具有高下之分,因为确实它们的来源不同,品质也就不同。纵观历史,只有少数称得上文曲星再世的人,才可以替天地立言,开百世之功;而大部分的书生,尽管穷经皓首,终不能穷究天人,留下什么传世之作。即或连世人谓之才高八斗的曹兄,真正能像火把一样照彻人心的,也不过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等聊聊数语。这就难怪虽然我们钟氏秉承艺术世家之名,钟子期“高山流水”识琴音,钟绍京“舞鹤飞鸿”通墨性,而真正叫得响的,也就那么少数几个人了。

且不管是我们拥有的意识来自于前世的平凡,或者是我们的后天不够努力,总之,大多的生命属于平庸,大多的生命如河流里的水,只有随波逐流才能显示一种群体的力量,个体的力量微乎其微。但是,就是这样无数无足重轻的生命,他们就像一架机器上的一个螺丝螺帽,个体无所作为,挤挤挨挨汇集成一条浩瀚的生命之流,就生发出一种生生不息的整体力量。

望着祖公的坟茔,我突然感觉,个体的生命是悲凉的,无奈的;但作为生命链条上的一个结,他又是幸运的,他和无数平凡的生命一起,点缀着这广袤无边的时空,就像这山间无边的翠绿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共 942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赴墟】墟就是集市,赴墟类似于赶集,在一个约定俗成的日子里,附近的村人都来到这里,买卖货品。作者所书写的是牛岗圩的墟,这是一块“弹丸之地”,却如一个大舞台一样,时间一到,各色人物,依次“粉墨登场”,有买有卖,物品繁杂,方法各异,极富有地方特色,是一场人间百态的表演场。融入其中,即便不买东西,也可以被这一种久违的热情所感动,这里深藏的那一份质朴是那样纯洁无暇;【一路风尘一路歌】是在歌颂作者叔公辈的年代中,那个“盐上米下”的“盐米之路”,从武平下坝圩出发,一直到江西罗塘,穿越闽粤赣三省地界的一百多里蜿蜒的山路上,已经不见当初的繁华,只剩下长路漫漫中深藏的一路风尘,而客家人对日子的坚持和对尽头不渝的渴望,是一种不独享其成,勇于担当勇于面对的人格之美,是一曲至真至善的人性之歌,在这条泥泞的山路上,客家人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生命的链条】每年的二月初九,族人都要集中祭祖。而这个日子,在这个小山村已经流传了400年,当作者手捧祭品火烛来到先祖的坟墓前,那依然字迹清晰的墓碑上记录着生生世世的延续,这些来自繁华因着躲避战乱而逃到这里的人们,引起作者对生命的思考:生命终究是从泥土中来,到泥土中去。他从物质、意识两方面来分析,试图解开生命的密码,可个体的生命总是那样的苍白和悲凉,只有将生命镶嵌在一个生命的链条之上,这个普通的生命才会有不一样的意义。这就是生命的本真,是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的顽强,坚韧,并且比较继续生生世世地延续下去。从作者的三篇散文中,读到了很多风土人情,作者用细腻的笔端将“墟”“盐上米下”“祭祖”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让大家了解这一极具地域特色的风情之后,对作者充满感谢,这就是流动的历史,也是实实在在的感恩,他是对祖辈的感恩,对村庄的感恩,对岁月的感恩。文章内涵丰富,仿佛一幅闽西画卷被徐徐展开,让我们过目不忘,钦佩不已。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平淡是真】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6:54:04 感谢作者对流年的支持,此文很有特色,品读过之后,受益匪浅,学习到很多。

祝福作者春节愉快,阖家幸福!

期待精彩继续!

2楼文友: 17:16:2 看了作者的文章后,仿佛在看电影,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作者的文笔描写细腻,知识渊博,是篇很好文章,我们好好的学习,丰富自己的知识。最后一篇《生命的链条》我最喜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使人有动力,有能量,来认识一切。 我是一位医务工作者

楼文友: 18:51:41 岁月更替,四季轮回,世间万物,生生不息。

生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于世间。

墟日上形形 的人与物;挑夫们强壮的肩膀与夯实的汗水;先祖们对于生命和血脉的演绎与传承,作者从三个不同的角度,用一支质朴而传神的笔,真实而立体地描画并诠释了世世代代的客家人对生命,对生活,对梦想的追求与热爱。

作者的文字功底很好,对于事物的观察与描写,也颇为细腻和传神,但是,假如能够在一些细节和衔接的处理上,再稍微斟酌加工一下,相信这篇文章,会更加好看的。

感谢作者为我们带来这篇具有客家特色的美文,祝您创作愉快,万事安好。 做一个简单的人,平和而执着,谦虚而无畏。

4楼文友: 22:07:09 同志:您好!我是本文作者。感谢您的厚爱,看得上拙文,并给予推荐,在此再次感谢并祝马年吉祥、万事如意!因我是从我博客中移过来投稿的,在移动过程中,出现个别文字遗漏,特别是文中的山歌部分,造成阅读上的障碍,我用括号标出,烦请补充完善。如《赴墟》中,或挑或提,大担小(担);有痰化痰,(冇)痰止咳。《一路风尘一路歌》, 讲起(挑)担(俺)就愁,左肩抛到右肩头;汗渍满身如流水,草鞋磨烂脚趾头。 ; 话哩唔(挑)就唔(挑),担竿络索丢落溪;石板搭桥都唔过,情愿着袜入深潭 ; 担竿络索系米房,一日唔(挑)就断粮;落得三日霪浸雨,黄(杂)灶鸡饿断肠。 。 妹子(挑)担系受亏,黄昏出门半夜归;尽几多蜘蛛,踏尽几多牛屎堆。 谢谢!

5楼文友: 22: 0: 4 好,因为对当地山歌不熟悉,又联系不上您,所以,就保持了原来的样子。我会提请社长帮您修改!

感谢您支持流年,祝福创作愉快!

6楼文友: 12:01:52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7楼文友: 09:47:00 富有浓浓的乡土气息,读老师的文章不由的让人想到沈从文的《集市》,一幅天然的水墨田园风光呈现在眼前。 我是个喜欢文字而没有文凭的农民工,我喜欢民工码砖一样码字,在江山这个文字乐园构建属于自己的心灵花园。

云南生物谷灯盏花药业

云南生物谷药业官方网站

哪些是云南省特色植物药

肠胃敏感不能碰那些东西
灯盏花有什么功效
肾炎的治疗方法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