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心中的秀桥散文家园

一

在城北郊区办完事，我便溜达进一条陌生的小巷，尽头，右转，随处可见一些拆迁后居民房的断墙残垣。

深秋的风将野草吹得一脸褶子，路旁的杏树叶开始凋零，身不由己地打着旋，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落魄。

夜槿藤伏在泥土上奄奄一息，拐弯，一座朽掉的木桥瘫软在水里。

流水它依旧淙淙，白雾起伏，帕斯卡尔说河是流动的感情，能把人带到他要去的任何地方。

我伫立河岸：是哪年哪月哪天，那许多太阳下笑着、唱着的，还有在水里分娩的月亮，怎么全都不见了呢？沿着河岸我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你呢？

在我来之前，那些划过木桥躯体的浆叶，难道都移情别恋了吗？

我怏怏地回到家中，一股原木的气息扑鼻而入。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木床、木门，木质的茶具，它是有了些年轮的，隐约地泛着如同朽桥一样幽微的光。

暮霭沉沉，人们在梦中拥抱着季节的金红和鹅黄色，它们在窃窃私语。

可我不愿入梦啊，我的梦中都是一截一截的秀木，它们没日没夜的与我对话……

二

许多年前的苏南平原啊，那自在的飞鸟，那密如蛛的河道抱着绿的田野，小河大湖涟涟漪漪，放只纸船老半天流不出几米。

一个生于湖边的江南小镇，一座贯通东西的明月桥架于小镇的流径河上，我能听到它的心跳。河是镇上最宽的，桥是镇上最讲究的，桥身用榆木和槐木制成，桥头上有铁环，辅以麻绳，桥洞有单孔和多孔。

春末时，槐花赴死一样地盛开，桥在花里坐怀不乱。岸边的垂柳将手伸到流径湖里，那些水下的小动作让人想入非非。摆渡的姑娘，摇着咿呀的桨声，船像漂在水上的一枚叶，渐行渐远，牵肠挂肚的人不忍离去。

西下的太阳斜斜地疏理着袅袅上升的炊烟，栀子花开在宁谧的后院……

一季一季的树叶数着日子，从春天开始，数到燕子来了，数到明月桥开始呻吟，它在风霜雨雪里簌簌老去。

九十年代末，陈旧的明月桥涅槃重生，桔红色的霞光把湖羞得胭脂万顷。

桥上热闹了起来，两头摆满了各种惊红骇绿的蔬菜，卖菜的人蹲着，猫啊、狗啊懒洋洋地卧在一旁，讨价还价声软得不像话。

粗砺的石板延伸在歪歪曲曲的小巷，青苔古树仿佛从地下长出来似的。

一进一进的民居错落有致，窗台上几只半旧的陶罐里，铜钱草山水般熏着日子。房后风尾森森，出门便是河陌，抬眼又见小桥，荷韵阵阵，稻谷飘香，一如阮元《吴兴杂诗》：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赶着去田里忙活的在桥上遇着，顺嘴打个招呼，“朝（早）饭吃哉？”

“转来吃。”

问话的便从兜里掏出个热乎的芋头或红薯递过去，答话的接着就往嘴里塞，不用客气，连脚步都不停一下。

也有闲着无事的，大都是做了爷，嗑着水烟，屁股搁在桥头几张石条上，天南地北地闲聊，时而争得面红耳赤，便悻悻地一哄而散。第二天，又老兄老弟地吆喝着聚在桥头。

雨天时，院里落满了枣花。新媳妇绾起发，撑着桔黄的桐油伞，笃笃走在木桥上，木桥吱吱呀呀，新媳妇孩子似地跺跺脚，木桥哼哼唧唧的矫情。遇到个爱说荤话的叔伯免不了打趣几句，桥上便落满了嗔语，惹得躲在屋檐下的麻雀不满地喳喳。

我在鸟儿的喳喳里醒了。不厌其烦地告诉那些外来的客人，一定记得多走几座苏州的木桥，它是有感情、有生命的啊。你听，那咯吱声里，萤火虫点亮了童谣，枕着麦香的风，一波一波地吹来，蛮不讲理地钻入鼻孔。

我的梦里，全是它的样子，小巧的、唱着歌的、荡着秋千的……细致得如古代壁画一般的模样。

三

飞鸟倏地掠过，我擎着酸疼的手臂不愿放下，沿河沉郁的木阁楼却不动声色。

白花花的芦获，层层散去，与一些不知名的鸟儿相对无言。

河流的身体里长出了花草和高楼，许多木桥渐渐被石桥替代或消失，唯有这座明月桥在2018年的秋天只是被加固了，它在众多的同类中并不出类拔萃，但没人去猜测和过问它存在的理由，但是它确实有存在的理由，不容置疑。

这不容置疑的理由终究没能让它与湖泊白头到老，它走在了湖的前面，而湖泊也将会在某一天被截断、填没，它们的离去让小镇的人们慌乱了一阵后陷入长久的寂寞。

许多奇怪杂乱的声音挤进了小镇，人们抛弃了木桥、湖泊，甚至庄稼。很多陌生的植物争先恐后住了进来，扭着腰肢眉开眼笑。

我沿着河岸一直走……

忽忽的风裹着泥土的香，让我梦回童年。儿时老房子后面的那条湖泊，几座木桥像观音一样端庄，桥面上始终不会有一片落叶，桥缝里抛着媚眼的一丛黄蕨花，被几个调皮的孩子连根拔起，香消玉碎。

为此，我曾幸灾乐祸了几天，我不屑它寄人篱下的媚俗，半点都不待见它。而木桥依然芳华烛烛，桥边的迎春花依然灿烂，那些日日在湖里淘米洗菜的阿婆都不曾老去。

我的耳边呀，时常响起欸乃的橹声，我的目光便在木桥上梭回。夜航船在湖中笃笃驶过，溅起泼刺刺的水声。

两岸的乌桕，野花和丛竹，带着月光倒映在湖里，跟着水藻一同荡漾。

日日夜夜，小镇流动起来了。

“你不能活在过往里啊。”这是我的声音。

“我讨厌这满目囚禁的荒芜，还有那些疯了般的水花生，它们腐烂着太阳下曾经做着俏媚眼的清澈的水。”这也是我的声音呀。

“你总是喜欢回头看，人生应该往前走。”

“我只是喜欢山那边吹来薄荷一样的风，雨后的彩虹倒映在湖里，我们在桥上可以大呼小叫。”

雨丝在我身上编织着一张，我委屈地捂住耳朵。

“孩子，往前走，前面才有希望。”

“往前走……”哦，这是父亲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啊。

八岁那年的盛夏，我撅着屁股趴在桥上冲着蹲在桥头的父亲嚎啕，“救命呀，阿爹，我不敢走。”

“别怕，莲儿，往前走，别回头。”父亲一脸笑意。

湖水拍打着木桩，发出一种奇怪的呜呜声，我吓得瑟瑟发抖，“鬼——阿爹，水里有鬼。”

“莲儿，别怕，勇敢地往前走。”父亲对我伸出手，却不肯靠近我

我绝望地盯着父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僵持了许久，终于手脚并用像只小狗般爬过了桥。

后来，我无数次地独自走过这座小木桥，人生没有跨不过去的桥。

岁月无声，木桥消失在历史的跫音中，却在我的梦里葳蕤地生长，它像一把锁，锁着过往、锁着儿时铭心刻骨的风景。

半年后，我因公事再次去了城北北郊。

亭台楼阁、曲堤长廊、树木花草错落成青幽竹简，欢声笑语不动声色把一个历史的跌宕沧桑刻画其间。

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原来那些梦中似曾相识的风景，都在岁月深处执着的坚守和演绎。

在这里，我与自己一见如故。

夕阳安详地垂落，心中的秀桥，在潺潺流水里浅吟低唱——

共 248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苏州城北郊区小镇，“拐弯，一座朽掉的木桥瘫软在水里。”于是，一座木桥的往事回忆，便呈现在读者面前。曾经的“明月桥架于小镇的流径河上，我能听到它的心跳。”这就是心中的秀桥。“岸边的垂柳将手伸到流径湖里，那些水下的小动作让人想入非非。”可见，那时的河水是那么优良干净。“赶着去田里忙活的在桥上遇着，顺嘴打个招呼”人际关系是多么纯洁，简单而又直接。“亭台楼阁、曲堤长廊、树木花草错落成青幽竹简。”江南的小镇幽静又精致。“夕阳安详地垂落，心中的秀桥，在潺潺流水里浅吟低唱——”一篇真挚情怀的散文在优雅的文字中结束，而回味却经久不息，心中的秀桥用生动的描写和鲜活的语言来表达，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扣人心弦的曲折，极其准确生动的用词，将小镇木桥描写得别出心裁和栩栩如生。明里写的是桥，实则是对既往美好生活的流连和对环境变化的惋惜和无声的谴责。不管过往多美好，明天多未知，人都要勇敢往前走。《心中的秀桥》，美在文字上，也美在人们的心中。文章语言精美，笔法顺畅。好作品，推荐共赏，感谢赐稿八一社团，期待更多佳作，祝创作愉快。【：黄金珊瑚】【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07:59:17 苏州的桥，小巧，可爱。下月，我也到处走走，此时的苏州应该更加秀丽。拜读莲儿妹妹的佳作，引发共鸣，好作品，欣赏学习了，期待更多佳作 ，祝妹妹创作愉快，问候妹妹上午好，遥祝春安。

回复1楼文友： 07: 9:57 谢谢珊珊姐姐精准编按，姐辛苦了。春风曦暖，杨柳抽芽，，出去踏青，心悦快乐呢。

2楼文友： 08:12:00 心中的秀桥，巧借桥的芳华和沧桑意寓人生。人生前行的路上，坦途和坎坷同在， 别怕，勇敢地往前走 ，这也是深透的人生感悟。感谢赐稿八一文学，祝创作愉快！

回复2楼文友： 07:42:00 谢谢墨社，任何时候，都要勇敢地往前走，人生当如此。祝福。

楼文友： 10:28:51 满含情感又富哲理的散文。赞！问好！

回复 楼文友： 07:44:20 谢谢老师，昨天再美好，也不能停滞，明天多未知，也要向前走。祝福快乐。

4楼文友： 11:00:06 让人回味无穷的好作品。

回复4楼文友： 07:45: 2 谢谢老师一直关注，温暖感动，互相学习，祝快乐幸福。

5楼文友： 12:45:25 偷偷地来 偷偷地走 偷偷地欣赏佳作 偷偷地学习

祝莲儿姐又一佳作 愿用粗浅的笔墨勾勒美好的人生

回复5楼文友： 07:46:14 谢谢小放，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祝快乐幸福。

6楼文友： 14:28:28 情感饱满，文字优美，使人沉醉其中，拜读欣赏了！

回复6楼文友： 17:25:02 谢谢老师，互相学习，祝你快乐。

7楼文友： 22:42:05 儿时的秀桥化为现在朽桥，作者带着万千感慨慢慢把文字开来，有对往昔无尽的怀念，也有对未来未知的勇敢

回复7楼文友： -01 07:44: 1 谢谢姐，昨天虽美好，明天更向往。祝姐明天美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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