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天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20-01-10
我记不起上一次陷入这种黑暗的昏睡是什么时候,但有一天,当一阵头部的剧痛让我从眼前的黑暗中突然醒来时,世界已经变了个样子。
眼前,土石结构的建筑物已经完全取代了草木结构的屋棚,青石路面取代了泥土路面。我找不到树林,也没有湖泊,只有田野水渠,和拉犁的牛马。
这黑暗太长,长到我都忘了自己是谁。我不吃不喝,不睡觉的坐在那想了一个月,把我能记起来的一切片段试图通过某种因果联系在一起,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接出答案。我坐在那个幽暗的角落,一动不动地思考着。身上的皮衣被老鼠咬出了洞,头发上挂满了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况下保持清醒了一个月的。
然后是再一次的昏厥,可能一个月就是我思考的极限。
当那剧痛又一次让我醒来的时候,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钢筋水泥代替了土石,柏油路面代替了青石路面。我依然找不到树林,不过我看到了喷泉,水池,车水马龙的都市,一百层楼下的地面上,渺小的人们奔走着。
醒来时,我正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周围摆满了各式仪器,还有显示着各种参数的屏幕。我明白,这是一间只关于我的实验室,而作为一个昏迷时间未知却依然保持着恢复意识的潜能的存在,我就是被实验的白鼠。
似乎是在自尊心的驱动下,我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赤身裸体地下了病床,推开了房门。显然,我被当做了一个机密处在严密的监控下,门外除了走来走去的穿着白大褂的人,还有不少荷枪实弹的士兵一动不动的站着。
我的出现似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个看似长官的人下达了严密看守周边的指令,派人来和我交涉,希望我配合他们的实验,因为我是科学史上的一个奇迹。他又让别人用其它语言重复了同样的意思,而我竟然每一次都能听懂。但我拒绝了他的请求,用相应的语言对他说了不。当我想走时,两个人突然用枪对准了我。但我还是继续向外走,没有理会。也许是因为紧张走火,其中的一个人竟真的开了枪,一声爆鸣之后,我感到从背后传来一股推力,贯穿胸膛,我失去了平衡扑倒在地上。我摸了摸伤口,却没摸到血液。但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被子弹射穿的瞬间,那种触感连同一个画面一起闪过我的脑海。画面中,一场大地震摧毁了一个村落。
那场末日般的山崩地裂中不可能有活口。碎石卷着烟尘碾压着沿途的一切,我看到披着兽皮的人们在奔逃中被石头击倒,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痛苦与恐惧。
我爬了起来,继续向门口走去,觉得好象并未被枪击过一样。回头看去,所有的人都在颤抖,脸上写着几乎和那些地震受难者一模一样的恐惧。几秒钟的恐惧之后,他们在一声命令之下开始了追逐。干涸的躯体跑得并不快,于是我就一扇窗户跳了出去,摔在了一百层楼下的地面上。我大概昏迷了几秒钟,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摔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但是轻轻一接就又接了回去。恢复好的第一件事便是藏了起来,防止那些人再找到我。
就这样,我来到了这个新世界。它是那样陌生,我从没体会过该如何在一个远离森林的地方生活;又是那样熟悉,因为莫名其妙的,映入眼帘的一切我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坐在大街上,赤身裸体,长发挡住了胸前的弹孔。一个过路人扔给我几张钱,对我说,去买身衣服。我听懂了,但考虑到此刻我并不为赤身裸体而发愁,我并没有动。那人见我没有反应就蹲下身来,拨开我的头发看了我的脸。我没有动,只是把视线从砖缝里的蚂蚁移到了那人的手——一只生命枯竭的手——上。那人看了看我的脸,叹息了一声,伸手捡起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过了一会他带了身新衣服回来,给我换上,然后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穿起衣服后,我坐在原地,继续尝试想起我是谁。这次我尝试着保持了一丝意识,就像做梦做到一半时支配着梦境的意识一般。在那一丝一时的指引下,我看到眼前的黑暗里不断冒出无数的双螺旋状的白光,仔细看时,那白光竟是由无数散发着微光的的字符构成。各种搅在一起的声音在脑中鼓噪个不停。我忽然明白,此刻的我是时间维度的铁轨上,一辆承载着每一帧画面的火车,我知晓着整个世界上每一秒钟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能用多种语言对实验者说不,能在脑海中想出所见事物的名称与属性了。
我试图逆流而回,希望能在过去找出我的身份,但那火车走得实在是太猛,太快,我的一点点逆流之力根本于事无补。而且每当我有了一点眉目的时候,就会突然醒来,进入清醒的意识,仿佛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不想让我这么干脆地想起自己是谁,而让我接着从另一个断点从新思考自己的身份。
坐在原地思考了一周,能想起来的,却还只是那个地震的画面。于是我决定,到那个印象中发生地震的地方。在搜索了整个大脑后,我大概确定了那个地方的经纬度。那是一片山野,有一个村落,那里曾居住这一个部落,现在剩下的只有一地碎石,几具碎骨。
“你是谁?”
一句粗野而短促的问候从背后传来,回头看去,乱石之上,坐着一个一个赤身裸体,形容枯槁的男子,枯槁到没有人会认为他还是活的。
“我已经记不起我是谁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一阵沉睡后,我在这个地方醒来,然后就一直在思考自己是谁,直到你出现。陌生人,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受命运的指引吧。”
我和那个人就这样坐在那些碎石与骸骨上,彼此谁也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在原地思考,回想自己的身份。据我猜测,抛开那些堪比永恒的黑暗时间不算,我应该至少有20岁了。
是不是记住的就一定不会忘记,而忘记得一定就是记不住的,我这样问过自己,但是经历了就一定会有印记,那是不会自我磨灭的印记。就像子弹穿过胸膛的触感指引我来到这个地方,一切所谓想不起来的,一定都是在等什么东西去触发它们。
也许经历了太久的混沌,所有能触发我记忆的细节都已经被时间洗刷。物质态的存在不同于意识态的存在,它们可以在一夜之中消失殆尽,不留痕迹,也可能在时间的碾压下顽强地生存下来,完好无损的存活数百个世纪。而意识态的存在则不同,它受时间的影响远小于人类的影响,就像基督教流传到今天,很多其他教派已经暗自消亡。
不管怎样,经历过就不会彻底忘记,这不是人的意识所能决定的。即使时间再久,经历了就是经历了,所谓忘记不过是无法触发或是被潜意识掩盖的记忆。但决不会消退。
我们依旧静静地坐在那堆废石与枯骨之上,不知不觉中,我又陷入了沉睡。但是这一次,眼前却没有一丝白光出现。我走过一条通道,洞口之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走了不知多久后,我来到了一扇大门前,门上挂着一盏吊灯,而那两扇漆黑的大门仿佛是用影子做的一般,伸手过去便再看不见自己的手,却又能摸到那冰冷的大门。我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却发现除了更多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你是来干什么的?”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混合的声音,那声音中混合着而同的声音,青年的声音,中年的声音,老年的声音,还有另一种我不曾在任何生命体上听到过的声音。
“我只想知道我是谁。”
“忘记了自己是谁是吗,”眼前突然亮起了灯。我正站在一间空无一人的电影放映室的门口,脚下是光亮的黑白方格地砖,殷红色的天鹅绒座椅一排一排占了整间影院,隐约能听见放映机倒带的声音。正当我追寻着那声音的来源时,一幕幕的画面已经展现在大大的银幕之上了。
我看到一个披着兽皮的人,带着鹿角,手举手杖,举行着什么仪式。我渐渐能听懂他喊叫着的话,似乎是一个祭司正带领部落向祖先的灵魂宣誓。他们正准备和另一个部落交锋,做最后一战。祈求祖先的灵魂能保佑整个部落,发誓要不全胜而归,要不全员战死,整支部落不可分崩离析,背叛者将受到死者永无休止的诅咒。
地震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山上滚下大量的灰尘,大大小小的碎石从天而降,银灰色的天空被烟尘打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整个村落顷刻之间就被毁灭,人们奔逃着,却逃不出命运的摧残。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幸存者,一块锋利的石头直击他的后背,他被击倒在地,头猛撞在一块石头上,陷入了昏厥,又被一阵气浪吹到了天上,飞到了好远好远的山下。一切被烟尘掩盖,等待时间的沉淀澄清眼前的世界。
四周的扬尘渐渐随风散去,地震的废墟在眼前明朗起来。
我看到那个人旷野之上,并无大碍。镜头顺着山坡回到了那座村庄,那里还有一个人,是刚才的祭司,撑着手杖从废石堆中爬起,静坐在原地。
我明白了,我和那个人是这个部落仅存的幸存者,也是仅有的背叛了部落誓言的人。我们是叛徒,是背叛者,也是受死者诅咒的人,诅咒我们永远迷失在时间长廊里,迷失在生命与死亡的夹缝中。
我想起了我的名字,乔温哈达斯,想起了大祭司的名字。走出那件放映厅的一刹那,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我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我想起了一切。
我叫出他的名字,他开始陷入沉思,我则站在一旁等待,等待他也回忆起自己的身份,掷矛部落大祭司,史布里德尔。
他回忆了一天一夜,我站立着等待了一天一夜。终于,他站起身,对我说:
“乔温哈达斯,我的孩子,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大祭司,我们受死者的诅咒,永远迷失了,请您向祖先祈祷,请他们将我们引至生命最后的终点。”
“我的孩子,最后的终点就是死亡,而我们已经被它拒之门外了。”
我们走在旷野里,去寻找我们的敌对部落,试图让他们的血打破我们的诅咒。说来也可笑,我们两个都掌握了世间一切的科学知识,却依然相信诅咒,相信再度的战死可以破除诅咒。
我记得沿着溪流向上走去,就会发现他们。他们在上游,我们在下游,为了水源两个部落已经战斗了几千年——人类互相残杀的理由总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在那里,我们没有找到那个部落,他们也在地震中消亡。物质,意识,都已经消亡殆尽。
在那废墟里,却站着一个被时间折磨的躯体。
那具躯体站在那里,仰视着远方的天空,手中的石矛插在地上。贪婪的老鼠撕咬着他的小腿,舔舐着伤口流出的鲜血。他只剩一只眼球,也许是乌鸦叼走了另一只,流出的血形成一道印痕,腐蚀了他的脸。他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纹身,文着一把石矛刺穿了我们部落的图腾。
他在思考着什么。
那是我们敌对部落的族长。
大祭司走上前去,叫出了他的名字。
“方恩迪亚,是你吗?”
那个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他思考着,我们站在一旁等待着。经历了几千年的静止,几天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雷声预示着雨季的来临,闪电撕裂了夜空,闪过那个人枯萎的脸上。那是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塑,而不是一具被赋予了人格的躯体。我们在雨中等待,等待他回想起自己是谁。我和大祭司曾想杀了他,用部落最后的胜利把我们送向死亡。但现在我们共同经历了永恒,我们竟开始怜惜他千万年的孤独,放弃了这个念头。
经过了几天的思考,那人终于转过身来。那肌肉已经被风干的脸上费力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对我们说,史古里德尔,乔温哈达斯,你们怎么在这?
命运的指引,大祭司说。
也许我们三人将永久的迷失在时间里,走不到它的尽头,却要时刻受它的折磨。
我们三人一直向山林身处走着,希望回到我们熟知的那个世界,可以在丛林里自由的奔跑,狩猎。我们发誓放下部落的仇恨,和平的一起生活,以我们共同经历的永恒迷失的痛苦之名起誓。
走着走着,一棵水杉的树枝不知何时挂住了我的衣服,我猛地摔倒了。爬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给我衣服的那人的手,也是一样的枯槁,干涸,瘦削。
共 441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个迷失在时间走廊的人,失去了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两次清醒之后,世界已经大变了模样,大概已经过了千年万年。他不吃不喝,却有着生命存在的迹象,这引起了科学工作者的好奇,理所当然地,他成了他们实验的对象。他想逃跑,他不想做一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仓皇出逃时,他中了一枪。神奇的事情出现了:他竟然没死,也没有鲜血流出来。不但如此,他还发现自己有很多特异功能,比如,会说很多种语言,脑海中能想出所见事物的名称和属性。而且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站在时间维度的火车上,知晓着整个世界上每一秒钟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他想记起自己是谁,却又无能为力。懵懵懂懂之间,他遇到了另一个与自己经历相似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该往哪去。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的静坐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昏睡中,他进入了一个黑暗之门,在那里找到了真实的自己。原来,他和他都是一个已经毁灭的部落的幸存者。他们找到另一个部落的首领,三个幸存下来的人踏上了寻找未知的道路,并且发誓放下仇恨,远离战争和杀戮,和平的一起生活。小说在结尾部分表达了作者反对战争,向往和平的美好愿望。文章有消极之处,把很多不可解的现象归结于命运——“命运的指引。”太多对时间的思考反映了作者内心对过去和未来的彷徨和迷茫。【:燕双飞】
1楼文友: 14:11:12 感谢赐稿江山,祝福作者写作愉快! 我不去想是否会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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