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凋零的小花散文

在平坝这块土地上，老人去世后，家人都要倾尽全力，办一场热热闹闹的丧事。在这里，娶媳妇嫁姑娘之喜，称之为红喜。老人去世呢，称为白喜、老喜。想想也是，为了家庭，辛辛苦苦，奔波劳累，人生的旅程一路走下来，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疲惫不堪。生命的火花，一旦停止了绽放，人终于获得了解脱，卸下了肩上沉重的担子，对于逝者而言，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老人的丧事，日子可长可短，规格可大可小。亲人多、经济基础好的人家，日子便多一些，一般在五天左右。若是条件不允许大办的人家，便只用三天时间，就将逝去的老人送出了家门。这种丧事，称之为急葬。不论时间长短，丧事该有的程序，一般来说是都不会少的。在这段时间内，做法事的先生是必不可少的。先生一到，灵堂的前面便摆开了诵经的架势。一面小鼓，引导着锣与钹的和鸣，衬托着先生抑扬顿挫的诵经声，无形中便增添了几分肃穆的氛围。有的人家，还要请一拨唢呐，增添一点喜庆色彩。此外，念佛的，点荷花灯的，唱孝歌的，都会不请自来，帮衬着孝家，把一场丧事，烘托得热热闹闹。

忙碌了一天，不论是孝家还是帮忙的亲戚朋友，都觉有点疲惫不堪。但热闹的事，还是必须做的。于是呢，在酒足饭饱之后，夜色将电灯的光芒摇曳得影影绰绰的空地上，便会有管事的人，拎来一面大鼓，往空地上一摆，再端一盘子，盘中装有叶子烟和香烟，供客人自选。喜好的人，便比鼓为起点，围一圆圈，板凳上坐了，抽着孝家供奉的烟草，脸上露着看惯了的笑容，熟悉的便相互打招呼：来了？除了一些疯来疯去的娃娃，这圈子里的人，又有谁不认得呢！待得打鼓之人手中鼓棒一扬，咚咚咚一通鼓响，围坐的人中，便有人张口，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听歌的人们，一下子全都安静了，竖起耳朵聆听那如叶子烟一般沧桑的孝歌。这种在丧事上唱的歌，称为孝歌。唱歌的人，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唱一些关于忠孝的段子。四句之间，有一停顿。这时，擂鼓之人就会很卖力地，来上一通鼓点。穿插在段落之间的鼓点，既让唱歌的人有一个喘息的机会，又能让两段唱词之间，自然衔接起来，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还烘托了现场的气氛，巧妙得不落痕迹。孝歌一般都是叙事的，一段歌唱完，听歌的人，如同听了一个故事。一个好的歌者，唱到动情处，往往声情并茂，听者无不为之感动，有的甚至潸然泪下。

早些年，在县城里面，凡有办丧事的地方，到了晚上，只要主人家备下大鼓，就会有好这一口的人，前来参与。若是天气寒冷，主人家会生一堆大火，供人取暖。至于茶水，那是不用说的。那时候，还是少年的我，常常邀了同龄的伙伴，挤在人群中，听那似懂非懂的孝歌。凭少年的那点可怜的耐性，我们很少有听完全场，等到主人端来宵夜的机会。往往都是听得几首，便互相扯扯衣裳，悄悄挤出人围的圈子，玩别的热闹去了。印象中唱得最好的人，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老者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只可惜脸色略微黑了一点，离鹤发童颜相去甚远。听人说，老者姓鲍，是上方人。上方人跟其他地方的人，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上方人说话，口音非常特殊，翘舌音特别多。年少无知的少年，爱模仿上方人讲话。至今还记得，爱挂在嘴上的是：今儿龙，明儿兔，后儿我去赶二铺。还有就是，上方人的姓名中，若是有一个日字，也不念日，念尔。我们单位，有一个名叫肖日海的人，口音相同的上方人，称其为肖尔海。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日字他们要念为“尔”？这里面一定有些深藏不露的东西，不愿为外人道。姓鲍的老者，讲的就是一口上方话。

在众多唱孝歌的人中，鲍姓老者实为翘楚，这也是大家所公认的。他音质极好，唱歌的技巧又很到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像老天生他下来，就是为了唱孝歌的。听他唱孝歌，让人觉得是种亨受。许多人去听孝歌，往往都是奔着他去的。若是碰上他生病，或是临时有事到不了，那晚上听歌的人，必定大失所望，若有所失。与其他唱孝歌的相比，鲍姓老者的确技高一筹。多数的人，翻来覆去，总是抱着一两首歌唱，肚子里没有新货，有点凑热闹的意思。鲍姓老者不但孝歌段子多，而且还能创作新的段子。虽已年辰久远，至今尚还记得，他编的一段新歌，名叫《三姊妹比丈夫》，是歌颂工农兵的。其中有一句，大妹说：我家爱人在机械厂，造出一些好名堂，至今仍有人会偶尔想起。能把现实的内容，装进古老的形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表现出来，鲍姓老者的功底，由此可见一斑。

后来，因为谋生的原因，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了县城，因而也就无缘欣赏鲍姓老者的孝歌了。到文化馆工作以后，有一次搞地戏调查，跑了很多屯堡地方，才晓得所谓的上方人，正确的称谓，应该称屯堡人。屯堡人脑筋好用，做生意的人多，加上说话语速很快，与其打交道往往不太明了，让人误以为他们狡猾，因此称之为上方人。地戏是屯堡的一个标志，属于中国的一个古老的地方戏种，被称为中国戏剧的活化石。屯堡人居住的地方，有很多村寨都冠以一个屯字或是一个堡字。譬如安顺的鲍屯、鸡场屯、幺堡、二堡，平坝的大屯、小屯、羊关屯、头堡、代关堡等。跳地戏早先的时候又称为跳神，启动仪式带有几分神秘的色彩。平日里，地戏的服装道具、脸谱、锣鼓，都装在一个平柜里面，贴有封条，交由神头保管。启封时，要杀一只大公鸡敬神。做过祭拜仪式，才能动地戏的行头。跳一场地戏，唱做念打，满场翻飞，锣声鼓声，急如暴风，密如聚雨，将古代的战争场面，渲染得淋漓尽致。地戏是有剧本的，地戏剧本中的唱段，俱是七言的句式。孝歌的句式，也同地戏唱词一样。这样的巧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孝歌的唱腔，在我看来，同地戏近乎相似。两者之间，都把抑扬顿挫的表现力，发挥到了极致。孝歌的歌者，也以出自屯堡的为佳。以此推测，孝歌的源头，多半出自屯堡。会不会是，因为地戏只能在正月间活动，聪明的屯堡人，将地戏的唱段单列出来，创造了孝歌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艺术形式。孝歌同地戏相比，形式更为简炼，内容更加丰富。在形式上，仅用一面大鼓，就撑起了一场演唱。在内容上，既保留了地戏唱段的精髓，又添加了许多劝人向善的故事。孝歌没有场地的限制，没有时间的羁绊，灵活自由，挥洒自如，寓教于乐，令人赞叹！

可惜的是，由于孝歌的地域性和足限性，加上时代变化对它的冲击，至使它在传承方面出现了问题。像鲍姓老者这样优秀的歌者，多数已经弃世。在生的时候，唱孝歌只是这些歌者的业余爱好，下里巴人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对于传承之事，并不如何重视。时至今日，县城里有老人弃世，有的地方也曾响起鼓点，可是敲了半天，围观的人倒是有的，但却没有歌者响应，只得作罢。渐渐地，曾经唱孝歌的场所，便被一桌一桌的麻将占了地方，夜色下响起的声音，便只有唏哩哗啦的麻将声了。也许，在乡村里，或多或少的，还有一些唱孝歌的场景，出现在办丧事的地方，勉强维系着这种即将失落的民间艺术。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村人观念的转变，孝歌必将彻底地被人们遗忘，也不知这是不是自然规律，在一些民间艺术身上的体现，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悲哀？在办丧事的地方，听不见那一面大鼓骤雨般的鼓点，还有那拖长了腔调的孝歌声，总觉得有一点遗憾，伴随着淡淡的惆怅，在心中悄然而起，带来一些回忆，一点思索。

孝歌就像一朵野花，曾经盛开在屯堡的山山岭岭，绚丽在屯堡的村村寨寨，为人们的生活，增添了喜庆色彩。它是那么渺小，既沒有牡丹的国色天香，也没有梅花的侠骨柔情。在人们的眼中，它就是一朵无名的野花，艺术的百花谱中，有它不多，无它不少。遇到了不适合它生长的气候，失去了滋润它的土壤，它的身影，终将逝去。今天，当它即将凋零的时候，偶然想起了它，想起昔日那朴实无华的风彩，便有了将它描摹下来的冲动，把那让人迷恋的一频一笑，留存在记忆中，就像是摘下一片美丽的红叶，放进人生的记事本，作为逝去的纪念。

共 11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好多地方都是把丧事称了白事，把喜事称为红事，因此也就有了红白理事会之说。如果是老者正常死亡，好多地方也称之为喜丧，实是说人走完这一辈子受苦的路，从此可以了无烦恼了。所以呢，好多的人家会引来敲大鼓、乐队或者有请放电影的，说是为喜丧祝贺也行，说是为了聚人气也行。作者在这篇文章里，写的是当地丧事中的一项活动，那就是请人唱孝歌。在这里，作者重点写了一位鲍姓老者的演唱技巧，通过起源，正侧面描写写出了这种孝歌也算是一种地方剧种，是一种文化。在这里给了极高的评价。可是，现在，好多地方没有这种形式了，也不能听了。被作者比喻为一朵凋零的小花，可见作者对这种孝歌的喜欢程度。一篇关于孝歌的介绍文字，推荐欣赏。【：快乐永远】

2楼文友：- 1 17:09:2 不同地方办丧事的一些环节应该有所不同，好多孝歌还是写得非常好的，再加上演唱的好，效果绝对是非常好。

楼文友：- 1 17:11:21 随着一些地方对红白事的改革，有些原来的环节没有了，这也是简办的要求。属于是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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