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梦旋转在过山车上的人生征文散文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19-10-26

摘要: 叔外公躺下了,一生蹉跎,多半的日子都是勾着腰行走在这个无常的世界,但在我心里,尽管他一身柔骨,而他的灵魂却是永远站着的。 我没见过外公,他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叔外公也是在1979年才见面的。那时,我还在华师念书,舅舅从芜湖来信,说叔外公孤居在汉口的瑞安旅社,舅舅嘱咐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个苦命的老人。

外甥不敢违令,并不仅仅是这手谕来自舅舅,重要的是叔外公对我来说,具有太多的不解——早年为什么抛妻别子远走武汉?为什么投奔延安又为国民党做事?在省城从文、从政,有过怎样的花样年华?他的婚姻里的两个女人,聚散离合,最后的结局如何?太多的迷团,于我,一如宇宙里的黑洞,幽藏了太多的传奇。

瑞安旅社夹杂在老巷深处,店名倒是具有几份古朴和吉祥,因年代久远又疏于修缮,有些破败,每走一步,木质的楼梯,都会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斑驳的墙壁上,石灰脱落后留下的不规则图案,记录着历史的沧桑。说是旅馆,却无多少住客,许多房间的门脸上挂着某某公社驻汉办事处或者某某供销社采购组的招牌,一个破败的旅馆恰如会馆一般,里面却又弥漫着衙门气息。走廊上过往的人不多,诸多不同的口音,频率、分贝不一的谈笑戏谑声,营造的就是古道客栈的景象,只是少了酒幌和远行途中歇脚的马匹。

进得门去,我还有几分慌张。听舅舅说,叔外公属于饱读诗书的人物,文字功底了得,所以,我肃然起敬中,有的是好奇、景仰和敬畏。许是舅舅有所铺垫,叔外公对我的拜见并不意外,也无起身迎迓的客套,他放下手中《读书的秩序》的文稿,只是用“你来了”做了个简单的招呼后,淡淡的笑了,“我们还是同学哩。”

我疑惑。祖孙相隔几十年,何来同学?

叔外公清瘦,嘴唇薄,唇线清晰,似精心描过,面相和我的母亲极为相似。虽是第一次见面,我也觉得格外的亲切。老人身体有些单薄,脸色就像不曾有过阳光照射过的宣纸,似黄似白,少了健康的血色。手背上蜿蜒的筋骨,在五指的伸曲中,像蚯蚓在蠕动,比之罗中立《父亲》脸上的皱纹还要清晰。瘦削得似乎没有肌肉的脸,干净、清朗,只是气色有些蜡黄,仿佛没有血液留驻过。颧骨略显张扬,正是这两块傲骨,使得面部的曲线和棱角异常的分明,乍一看,就有几分文人的儒雅。上身是对襟蓝布褂子,矮领,一溜布扣,规规整整的,扣得严严实实。衣服不是原色,袖肘隐约可见白色的经纬,袖口深浅薄厚不一的油渍,写照的是日子的孤寂和艰辛,只是那抽雪茄的习惯和姿势,还保留着岁月不曾洗尽的文雅风范。左看右看,叔外公就是一个旧时的落魄文人。

我还没上大学前,曾狂热地想入党,几次都因为“历史问题”而不得红冠戴顶。对此,我总是困惑多于郁闷:我的祖祖辈辈都是红过鲜血的正统的劳苦大众,伯父是解放战争期间天汉沔中心县委书记,与新四军第五师师长李先念有过推杯把盏的经历,后被国民党下了首级,如此“辉煌”的血统,何以有横生枝节的“历史问题”?我问父亲,父亲用下巴朝母亲一挑。我问母亲,她说,“不入党不是照样吃饭拉屎么?”母亲死活不肯深说,“以后少提这鬼事!”我虽不解,但不再问过,至到叔外公浮出水面,我才明了就里。

衍生出我家“历史问题”的叔外公的经历,确也有太多的传奇。别妻离子后独自跑到汉口,在《湖北时报》谋得一份做校对的差事。一日,报馆的几个热血青年酒酣耳热时,毅然决定投奔延安,第二天,他们说走就走,结伴行走在去圣地的路途上。一天,他们刚在江西抚州的一家旅馆住下,来了两个自称是江西省省府的官员,给他们开下条件,只要不去延安,愿意做官的,给一顶乌纱帽,愿意上学的,可以上学。叔外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读书,他因此而到中华大学(华中师范大学的前身)读法律。

我特别敬重他到延安去的选择,一个在封闭水乡之地读了十八年私塾的乡绅,竟然具有如此敏锐政治嗅觉,在我看来,叔外公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要是您真的去了延安,您的一生也许就是另外的命运了。”

“难说。往延安跑也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深想过。也就是赶时髦、求新鲜罢了。”叔外公抽了一口雪茄,烟雾在他的面前缭绕,我透过烟尘,见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在延安的文人也不尽得过的都是好日子。有的‘左翼作家’也是很悲惨的。”他直视着我,“你读过《野百合花》吗?一个进步文人还不是在延安丢了性命。”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些血腥的情节,只是在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教科书里看见过对《野》的恶价,里面白纸黑字地写着《野百合花》的不堪,而作者王实味成为政治刀下鬼的事,是后来才知道的。

叔外公从中华大学毕业后,先后做律师、做《湖北时报》“经纬谭”的主笔,做国民政府湖北省政府主席的秘书,在国军节节败退的当口,他居然不识时务地考取了湖北省蒲圻县的县太爷资格。那时,他又娶了一房妻,是段祺瑞的外甥女,名门之后。妻说,共产党势头正旺,国民党的官当不得。他听了,又识时务地把县太爷的资格卖了5000块钢洋。他在汉口江汉路置了房,日子过得优哉游哉。解放后,叔外公被“顺理成章”地丢进了湖北的沙洋劳改农场,一丢就是半辈子的岁月。谁要你一直吃的是国民党的饭,拿的是国民党的俸禄?

半路妻子被强行赶出江汉路的寓所,私寓充公,“皇家格格”被发落到叔外公的老家,家族容不下这个喜欢穿旗袍的黑人,打压、排挤,她连一块蜗居之地都没有。两年的工夫,“名门之后”神情恍惚、郁郁寡欢,她用一根麻绳了结自己。没人收尸,叔外婆流着眼泪,用一张残破的篾席一卷,捆上几根草绳,埋了。

叔外公被释放后,不想再连累亲属,孤居在汉口的瑞安旅社,靠给《羊城晚报》、《新民晚报》写些历史掌故度日。我去拜访的时候,逼仄的房间,除了一套《辞源》、《辞海》,就是一大摞《人民》、《光明》和《红旗》杂志,桌面上是正在改写的一沓子《赤壁之战发生在汉川》的文稿。

我有些好奇:“您还看《人民》?”我以为在老人的内心必定是积怨至深,如若发泄,这些官报该是一个出口了,再说,他的趣向是历史、法律、人文,除了《光明》有一个“历史遗产”的栏目可供他阅读,其他还心有何系?如何还专注于它?

他很淡定,被宠被辱的过去似乎都如烟如云地飘散了。

“现在是信息社会,要注意信息。”

这是磨难给他的领悟,还是他教予晚辈的生存要领,不得而知。彼时,信息还不是大众话题,一个走过风雨人生的古稀老人,应该是没有靠信息淘金的欲望了,却在《人民》的文字里淘信息。他淘的是什么模样的信息?政策的变轨?形势的走向?果真如此的话,对他,不管是被迫的生存需要,还是特殊经历造就的行为定势,无疑都是人生的悲哀。

被迫,是高压下的屈从,定势是扭曲后的习惯,习惯比屈从更可怕、更寒心。

我从桌子上拿过他的文稿《读书的秩序》。这是一篇他刚誊写的千字文,字,柳体,飘逸,一笔一划中尽显风骨。他说,中国人读文史,不讲秩序,经在前,史在后,不懂历史,何读经书?现在教《阿Q正传》、《狂人日记》的语文老师,开头就是“时代背景”,要一个没有历史常识的学生,如何从一星半点的时代背景中读出文本的要义?

确也如此,我的语文老师就是这样教的,作为学生的我,似乎从来没有把文本要义和那些鸡零狗碎的“时代背景”能够恰到好处地联系在一起。上大学之前,我也做过不长时间的语文教师,也是这样如法炮制,对此,自然是有切身的体会。

“您所说的秩序,该是次序,先读懂了史书,经书读起来就容易了?”我不晓得天高地厚,以为“秩序”就是“次序”的笔误。

叔外公把手一摆:“错了,错了。”他一招手,“坐过来,坐过来。次序是先后,秩序里有先后,更有心境、条理。心境就是读书不要有功利,静下心来读书才能理出文章的脉络、文理……通了史学,才可知经纶,俗话所说的读史论经、通达八方,也是这道理。”

我服了。口服!心服!

看见《赤壁》文,我说,前不久,我在《新民晚报》上读了丁玲为您的《赤壁之战考》题写了“汉川赤壁”,赤壁之战就真的发生在我们汉川?

叔外公笑了,笑的有几分诡秘,几分无奈。他如数家珍地细数历史上的四大赤壁说,各大赤壁说的基本依据,现在已成定论的文武赤壁。也许是老人看出了我“既有定论,何必汉川”的疑问,便自问自答地:“翻个么事案?讨点稿费过日子,找个由头打发日子罢了。”

这既是人生暮年的感叹,也是生活的无奈选择。

翻个么事案?叔外公半辈子的牢狱生活,进出都没有个确定的名分,进局子有理由,却无官方凭据,出高墙了又摸不到甄别的门,当初就没有文字结论,何来平反昭雪?就像没有领结婚证男女,“夫妻”了几十年,儿女成行了,不是夫妻也是夫妻。

我说,您这一辈子不容易。他淡然一笑,“还算幸运,沙洋农场比团泊洼强,我没做多少体力活,比农民的日子并不差。”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是在说一桩与己无关的平常事。

倒是我有些凄然,这份恬淡是他真实的心境,还是他走过饱经风雨人生路之后迫不得已的情绪修饰,我不知道,但我在与他不长的接触中,没有见过他抱怨人生的蹉跎。“比团泊洼强”的类比中,他兴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走出偏隅之地的穷秀才,在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政治语境中,连郭小川等鸿儒都成了牛棚之人,遑论一介一名不文的落魄乡绅?或许他接受“劳改”的生活,真的“比农民的日子并不差”,但那毕竟是只有温饱,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生活。这是豁达,抑或渡尽劫波后的淡然,还是奴化后的顺天而生,只有他才了然于心。若是前者,他的这种超然是如何修炼达成的呢?

谈起报纸和民国的文化名人,叔外公收紧的话题,突然活泛了起来。他谈过去如何写遵命文字,国民党的报纸如何“开天窗”,一些文人如何像苦行憎,用自打自骂的苦肉计,把自己骂出名,如何耍自攻自守的花枪,把看客耍得眼花缭乱,还真以为是对垒的双方在打文仗,结果却是左手打右手的勾当,图的就是名声和名声背后的金钱寄托。他说,这种事是文化人的天然疾病,根治不了,说不定过些年头又会泛起来的。被他言中了,事似人非,沽名钓誉的香火似乎越烧越旺了。

我是从叔外公的闲话中知道赵超构、储安平这些人物的,这也是他极崇拜的同行。他说,报人好做,有独立性的报人难做,做有独立性的学者型报人更难做,赵超构他们就是这类标志性的人。他由报纸说到国民党要人的轶闻趣事,由流行的历史误传说到当地的历史沿革,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恬静、淡然中,流露着远离人间烟火的孤傲。

后来,舅舅们硬是把他从武汉接到了乡下,我在寒假里去看他时,他蜗居的住所是公社的一间平房,谈不上舒适,但乡民的尊敬、众多儿孙的问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温暖。

房间还是那些文化读物,除了凭借记忆,忙些在故纸堆里找故事、解构生僻字的活计。他说,希望在有生之年为当地县志注点,凭自己的古文字功底和对当地沿革的了解,他自认为能够给没有标点的地方志书注点的人,怕是不多了。老人没有高估自己,却误判了这个炎凉无常的世界。无奈,人家就是不敢用他这个蹲了半辈子监的老朽。他说不要报酬的,依然不可。不要犒劳的干活,都不能被接纳啊!对此,想必他不会徒生失落感,但怅然终归是有的。那时,尽管整个社会都处在崇尚知识和科学的热潮中,但政治并不清明。拒绝就拒绝吧,在大风浪里喝了恁多的苦水,还会在意小溪沟里的一丝咸味?

老人用余生的精力,写他的《赤壁之战考》。出版社说,要压缩。老人年事已高,已无删繁就简和誊抄之力,只好肢解分节发表在《湖北方志》、《陕西地名杂志》等刊物。他走了许多年后,舅舅从上海来,顺便带来了老人的手稿,希望能找个地方发表。我联络了《襄樊学院学报》,人家称,已有同名文章在《长江学院学报》上刊行了。我索了一本《长江学院学报》,见作者是在湖州大学任版画教授的我的高中同学冯君。冯君是我叔外公的同宗后辈,也是我的至交,我实没有想到一个搞美术创作和美术理论研究的,居然有兴趣搞起了历史考证。不几天,冯君给我寄来了刊有他研究成果的学报,论文立意同一,都是力主汉川赤壁就是赤壁之战的古战场,冯文只是多了些实证。我除了祝贺,心中是有些许怅然的。

汉川市政府后来在市府门口专设了个豪华的橱窗,专门将冯君的《赤壁之战发生在汉川》高调推出,让许多的市民由此平添了一把豪气:我这穷乡僻壤还有这渊博的学人,还曾经有过金戈铁马的战事。只是我的叔外公不知,他所把玩的一则掌故终于在家乡众所皆知了,假如上天有灵,叔外公或许会有一丝欣慰。

听说叔外公曾经为他的元配和后来的妻子写过祭文,舅舅和孙辈们都没见过。生前,他曾经对他儿子说,箱子里有两个密封的信封,你们不要拆开,他走了后,连同他的身体一起烧掉。叔外公走的时候,我已经在远离故土的地方谋生,没能送他最后一程,听说葬礼按乡俗办的很有气派,那两个信封却没有烧,安放骨灰前,舅舅重新封塑、加蜡后,放进了他的骨灰盒。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谁都不知道。舅舅们猜想过,既然是两个信封,当是两篇祭文了。如果是,或许这生死文章中,有愧对妻儿的忏悔、有风雨人生的感叹,但硝烟已散仙鹤飞,通往天堂的路是寂寞的,生如斯,死于斯,安静上路,能否换来来生的静好岁月……

叔外公走的时候,他的朋友、书法家吴丈蜀为他题写了墓志铭——“这里躺着一个人,他把灵魂写在水上”。这是老诗人邹狄帆的诗句,不是邹老专门写给叔外公的。我一直不解,吴老丈蜀是书法界少有的学者型的大书法家,为什么选了这不着边际的两句诗当墓志铭呢?或许他觉得流水无常,正契合了叔外公漂泊无踪的人生际遇。

叔外公躺下了,一生蹉跎,多半的日子都是勾着腰行走在这个无常的世界,但在我心里,尽管他一身柔骨,而他的灵魂却是永远站着的。

共 5 14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标题新颖有着跌宕起伏之势气,是文章的中心文眼,内涵风韵。全文采用白描的写作手法,阐述了叔外公一生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历程,浓缩了当时那个时代特殊的历史背景。叔外公的形象在作者笔下刻画的细致、生动、立体、栩栩如生,特别对于《读书的秩序》解释的非常通透,文章有着厚重的历史气息,略带沉重的哀伤惆怅,特别是炎凉无常的世界,与叔外公气定悠然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衬托出叔外公不仅饱读经书、知识渊博,智慧过人且拥有豁达的胸襟。文末映照文题,升华主题,讴歌了叔外公高大的形象,表达了作者对叔外公无限的缅怀感恩和敬佩之情。全文语言凝练,手法独特,描写入情入境,勾勒出叔外公一生印迹,见证一个时代的变迁,意境无限,内涵深刻,佳作力荐共赏,问候老师,感恩赐稿!【:叶华君】【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09:44:45 叔外公躺下了,一生蹉跎,多半的日子都是勾着腰行走在这个无常的世界,但在我心里,尽管他一身柔骨,而他的灵魂却是永远站着的。 这句话太精辟了,道出文章的精髓灵魂。 叶华君,简阳市作协会员,成都市简阳市草池镇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10524 0610

回复1楼文友: 10:56:57 想起了一句话,认识社会关系的总和。

2楼文友: 09:49:05 读完老师的文章,为叔外公的一生悲惨坎坷的命运而叫屈,可是无奈当初那个时代,随着文字的深入,叔外公的形象在读者的眼中越来越高大,令人敬佩。文章情真意切,体现老师文字功底深厚,文化底蕴丰盛,将人物形象捕捉的如此细腻生动,语言如此灵韵,着实敬佩。问候老师,期待更加佳作,祝秋安! 叶华君,简阳市作协会员,成都市简阳市草池镇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10524 0610

楼文友: 10:1 :21 学习佳作,问安

4楼文友: 18:04:45 祝贺老师再摘一精,期待你更多的精彩。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5楼文友: 10:58:18 打赏了!继续精彩。 红尘不过一段路程,你路过我,我错过你,然后各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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