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br大江初开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20-02-08

(一)
大江初开,冰排像草原上的羊群涌动,你推我挤,不时发出“轰隆”、“咔嚓”的撞击声。在这惊心动魄的江面上,一只“快马子”船像条灵巧的泥鳅,在冰块间钻来窜去,随流而下。操船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他手中一支单浆,时而划水,时而点冰。那悠然自如的样子,很像一位挥鞭逐牧的牧羊人。这位抢先下江、敢与冰排为伍的人,就是江上高手、有名的老渔人阮玉胜。这时,他眼皮一撩,瞄一眼前舱里那些过了时的渔具,长叹一声。耳边又响起了和队长那场谈话!
“阮大叔,我们研究过了,准备调你到菜园种菜,你同意吗?”
笑话,一个打鱼的离开了江河,就像鱼儿离开了水,哪咋活?
“大叔,我知道你在江上干了大半辈子,乍一离开会舍不得,可你已老了,腿脚不灵了,风里来,雨里去,何苦呢?”
老了!怎么会呢?下江快四十年了,比谁少打过一条鱼?那千斤大鳇鱼是谁捕的?那万斤亮子是谁挡的?那淌网……
“大叔,你怎么不吱声?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法子。现在实行大包干了。自找对象,领导也不好强迫,现在的淌网船又都全是机械化了,你又不会摆弄机器,脾气又倔,淌网队那帮小秋子,谁也不愿和你搭伙,这事你不是不知道。还是种菜吧。”
“不!我还是要下江。”
“哎呀,大叔,你怎么还不明白,船人家都承包了,网滩也分完了,你一个人到哪下网去?”“我承包鳇鱼岛!”
“鳇鱼岛?大叔,那是个荒弃多年的小岛,能打多少鱼?”
“他们交多少。我就交多少,赔了,亏了,我情愿挂账,不用你们管。”
两块巨大的冰排,向着“快马子”逼来。阮老汉手疾眼快,桨儿一撑,小船“飕”的向右窜去。
轰隆——,两块冰排互相顶撞。竖立起来,高出江面两米多。
“个娘的,都想挤兑我。”阮老汉紧划几桨,小船挣脱了冰排的包围。冲进一条明水处,于是,船儿象一只腾飞的小鸟,展翅向着鳇鱼岛方向飞去。
(二)
每天天刚朦朦亮,阮老汉就从鳇鱼岛下口门那片柳林中的小窝棚里爬出来。伸伸略微弯曲的腰身,踱到小河边,掬把江水洗着脸,嘴里发着“咝咝”的声音。脸也不擦,双手一合,捧起水来“咕冬咕冬”地喝几口。然后,解缆上船,开始溜下在小河里的挂于网、豆饼钩、竹卡子撅达钩……回来后,在门前那两棵柳树间。吊起双耳小吊锅.生上火。锅里炖上鱼,咕嘟嘟,咕嘟嘟……每当这时,阮老汉总是叼着旱烟袋“滋拉滋拉”地吸着,一面筋筋着鼻子闻着鱼香味。旁边放着“北大荒”酒瓶,按习惯怎么也得喝两口。可是,他的这个雅兴,常常会被外江网滩那些“小生牛牤子”们的机器声,渔歌声所破坏。
现在的阮老汉,一提起“小生牛牤子”,心里就犯“隔映”,特别是一听到在他看来简值像哭丧似的渔歌声,就免不了要面对网滩狠狠地“呸”一口。“个娘的,小生牛牤子”,现在你们狂吧,不是嫌我老,嫌我怪,把我刷出了淌网队吗?哼,老子可不服你们!别看现在我打的少。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于是,他向吊水楼子跑的更勤了。
吊水楼子,是鳇鱼岛上一个瓢形的大水泡子,通江的小河道,象个瓢把似的,只有两米宽,在涨大水时才通流。过去,吊水楼子在涨大小时,是渔工们的“爬网”地。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泡子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芦苇,窄窄的河道也被柳毛子占领了。这“爬网”地有鱼打不出,便逐渐荒弃了。老阮头所以敢夸下海口,承包鳇鱼岛,他是把宝押在吊水楼子上。一登岛时,他就详细地查看了吊水楼子的情况,“后堵”地势低,容易透流,他就起早贪黑打上了旱墙子;口门柳毛子多,他就联砍带割,清理的利利索索。割下的柳条子,编了两个装鱼渔囤,粗一点的,打成了挡鱼的箔。这里是早已万事俱备,只等涨水了。
到底,江面上出现了一朵朵白色的水沫子,阮老汉知道,这是涨水的先兆。果不其然,第二天,大江便咕嘟咕嘟涨开了水。
阮老汉两眼笑成了一条缝。他太熟悉鱼的习性了。涨水时鱼儿进了泡子,不撤水是不会出来的。但是,得安静,不能惊动它们。等水一撤,这鱼群就是到手的货了。
涨水涨到第六天了,还不见撤水的影子,水又涨的这么猛,要是倒楣遇上涨“痴水”,四处一透流,这泡子里的鱼就会跑了。阮老汉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了,有空就跑到河边去看水志子(测量江水涨落的标志)。半夜三更还常常跑到吊水楼子听声儿:噼哩啪啦,噼哩啪啦!满泡子的渔撤着欢的打漂儿。这声音撩拨得他心里怪痒痒的。可眼下是光馋捞不着,急得他一个劲地打磨磨,口里不断地骂着:个娘的,个娘的……
这一天,他终于发现了“撤志子”了,乐得他浑身直打哆嗦。个娘的,倒底要撤水了!一扭头,撒丫子就向吊水楼子跑。
他抱起那捆柳条箔,噗通一声,跳到齐腰深的小河沟,一面铺箔一面嘟哝:“个娘的,得赶快封住河口,那鱼鬼着哪,等江水一停,就要一齐向外跑!”
他铺好了箔,又用土贴箔根垒起了一道土坝,切断了江流。他干完了这一切,才放心的回去做饭。
第二天早晨,阮老汉早早地起来,甩达着胳膊来到河边一看,立刻来精神了,喝!水撤的这么快,一宿就下去了一尺多!他把快马子船划到箔口边,离土坝一米远,用木桩子把船固定住,然后把两只大柳条囤滑到河水里,用绳子固定在小船后面。又拿来一只两头无底的柳编圆筒,一头固定在小船上,一头搭在土坝上。做完这些后,他像个临阵的大将军,威严地审视着这些布置,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咧咧嘴:个娘的,“小生牛牤子们”,你们瞧吧!
阮老汉拿起大斧子,对准柳条箔,咣!咣!咣!砍开个大口子。又拿起铁锹,三下五除二,把土坝也挖开个大口子,水“哗”地淌开了。他赶紧把柳编圆筒对准挖开的水流子,重新固定好,这才直起腰来,注视着吊水楼子里的动静。
天阴沉着脸儿,一丝风也没有。成团的蚊子、小咬向脸上扑,两只手也扑拉不开。阮老汉骂骂咧咧,爽性抓把稀泥,把脸,脖子抹上厚厚一层,只露出两只眼睛一张嘴。正在这时,船舱里“噗嗵”一声,阮老汉搭眼一看:喝,一条撞箔的金头大王——干条鱼,正在舱里扑楞。他摸起砍钩,一步跳了过去,手起钩落,“啪”地一声,将这条三十多斤的大干条,甩到了渔囤里。口里念着:“个娘的,你到挺性急,泡子刚撤水就想逃命。”他清楚:这开路先锋一到,大批鱼群马上会来。于是,他站好八字步,手执砍鱼钩,像个黑脸张飞站在了当阳桥,拉开了硬拼一场的架式。
果然,两条大怀头,潜水偷袭过箔口,一前一后“噗嗵嗵”,中了埋伏落进了船舱。阮老汉赶紧动作,两条怀头也进了渔囤。这时,只听河沟里一阵水响,他抬头一看:乖乖隆的冬,鱼群顶起半尺浪,哗哗地冲来了!阮老汉忘情地大喊一声:“个娘的!都来吧!”
鱼群冲到箔口,你拥我挤地向外逃。阮老汉砍钩上下飞舞。一条条金色的鲤鱼,带着风声进了渔囤。他两臂麻木了,浑身“突突”了,慢慢的,双臂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上下运动着。脸上的稀泥被汗水冲掉了,蚊子、小咬嗡嗡地哼哼着。这时,他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没有烦恼,没有悲伤,心里只有鱼,鱼……
(三)
那一天一夜的苦战,使阮老汉趴了两天窝,到现在浑身还像散了架子似的难受。他甩达着还有些麻木的胳膊想:“个娘的。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点活要在过去,……唉,怨不得那些小生牛牤子嫌弃咱。”但,他的精神头蛮好,一想起收鱼员老郑对他说的活,那爬满犁沟的脸上,就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影。
“哎呀老阮头,生姜还是老的辣呀!淌网队那帮小伙子,见了那船鱼,眼都馋红了,再也神气不起来了。还喳喳咕咕托人说情要拜你为师呐!你可抖起来了,就准备喝拜师酒吧!”
“拜师!个娘的!”他心里憋的那股气,还没有全部顺溜过来.因此,他躺在铺上犯寻思:老场长要真的领人来,怎么办呢?
喧嚣的风浪声,把阮玉胜惊醒,只觉得身下的柳条铺在不断地晃动。个娘的,这鬼天!明天就是禁捕期了,今天这最后一网鱼也打不成了。罢罢罢也够过了,该歇歇了。于是,他又合上眼睛,在悠车似的铺上。静静地躺着。
“轰一哗——”
巨浪轰鸣,树林呜咽,江风越刮越大。阮玉胜猛地爬了起来,穿好衣服,钻出了窝棚。
“个娘的。”一出门,他被大风吹了个趔趄,便猫下腰来,向河边跑去。
快马子船还在,已被风浪泼进了半舱水。他找来一根尼龙绳,正准备给小船加根后缆,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微明中,小河里挤满了胖头,插根杆都倒不了。
个娘的,打了半辈子鱼。还从来没见这么大的胖头群!这准是进小河子躲避风浪的。想不到这最后一网鱼,会遇到这样的机遇。
可他发愁了,这鱼怎么打呢?小河子两头透流,弄不好要是炸了群,得不到多少就会全部跑光,那太可惜了。个娘的,要有是淌网……。
想到了淌网,他想起了住在上河口的“小生牛牤子”们,想起了收鱼员的话……他犹豫了,唉,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叫他们来吧!有了这最后一网鱼,那些熊蛋包也不用挂账了!对,告诉他们去,权当是当师傅的见面礼。
可他一转身又改变了主意:个娘的,那帮“小生牛牤子”会寻思我是讨好呢?谁知老郑那话准不准?
他急急忙忙跑回小窝棚,摸起一把砍钩,刚要回身,忽然想起老伴捎来的那壶酒,便哈腰从窝棚里拿出那个小酒“鳖子”,把脸一仰,咕嘟嘟,咕嘟嘟……酒“鳖子”下去了一大半,他才放下。这时,他的脸红了喘气粗了,摸起砍钩,摇摇晃晃地向着上河口拼命地跑去。
跑啊跑,顶着狂风跑。阮老汉边跑边骂:“个娘的,‘小生牛牤子’,我来讨好啦!溜须了……”
他气喘如牛地站在了小河边。向对岸撒目着,见不到一个人影。他生气地把砍钩一撇,两手合成个喇叭形,面对河对岸那片柳树林,放开喉咙发怒地啊——啊——地大叫着。
这粗犷的啊啊声,立刻被狂风卷了回来,满世界尽是飞沙走石,风声,水声。
个娘的,只能过河送信了!
啊!好凉啊!但他还是感到那么舒服、愉快。多少年没这样游游了,这可真得谢谢那帮“小生牛牤子”了。他那肌肉松弛了的四肢,有节奏地伸曲着,迎着风浪,向对岸游去。
蛙泳、仰游,踩水。他改换着游姿前进着。突然,他感到发冷,四肢不那么灵便了,身子发沉,顶不住激流的冲击,开始打下流了。
接着,浑身开抬抖动不止,那双老寒腿疼痛难忍,最后竟失去控制地抽起筋来。
个娘的,难道能败在这条小河沟里吗?不能!绝对不能!他拼命地挥动着手臂,向前划着,划着。但速度已越来越慢,身不由己地随着激流向下游淌着,淌着……一个激浪打来,他沉入水底。
个娘的,真要死吗?呵,死有什么可怕,人活百岁也难免死,就这样去吧,去吧……不能!现在不能!一定要告诉“小生牛牤子”,告诉他们,打好这最后一网鱼,打好!他那已麻木的双臂,突然增加了活力,终于浮上了水面。
快了,快了,再加一把劲,马上要到对岸。他竭尽全力挥动着手臂。他时而被托上浪峰,时而跌进浪谷。冷水挤压着他,风浪拍打着他,他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又被一个浪头打入水下……
啊,好冷啊!回去后,一定先喝那半壶酒,那是老伴送来的,喝了一定会暖和的。老伴的酒,老伴……呵,不要哭,不要哭,我回来了,回来了。
他拼命地向前伸着手,啊!抓到了,终于抓到了,是老伴那瘦骨棱棱的手呀……
三天后人们找到了他,他死死地抓住了一棵倒树的枝叉,睁着眼,脸上很安祥。那略微张开的嘴巴,似乎要对人们说点啥。说啥呢?那将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共 4 9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个犟脾气的老人。因为年轻的后生嫌弃他老,不愿与他搭伙,所以面对队里安排他种菜,感到不服气,要自己一个单干。现在的最后一网鱼,却意外遇到了胖头鱼群,只能寻求“小生牛牤子”的帮助了,当然也是为了让他们得点甜头。但是风浪很大,对岸听不到。他只能趟河过去。只是年老体衰,游了一半的路程,他安祥离世。文章很形象地刻画出了老人的性格,欣赏。问好作者,感谢来稿。【编辑:水中石】
1 楼 文友: 201 -04-15 10:52: 0 老人的形象刻画得很生动。欣赏。问好作者,欢迎继续赐稿。上海徐浦中医医院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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