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麻烂谷子之石碾一转满村香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20-01-30
石碾一转满村香。
乡村的碾房也称之碾道,是和童年的记忆连在一起的,每当想起了童年,就会想起家乡那石碾和碾房里的趣闻轶事。
三十多年前,家乡是很贫困的。没有电、更没见过粮食加工器械。农家过日子,谁家也离不开碾子,村民靠碾子去加工生活所需的粮食。因此,一年四季碾子总不得闲。吱嘎、吱嘎—伴随着悠悠的岁月,带着苦涩、带着憧憬、带着企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没有终点,也没有始点,沉重地滚动着。碾房不能不说这是原始封闭、贫困与落后的象征。那吱嘎吱嘎的响声,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而沉重的歌谣。
现在的人可能不知道,碾子就是推着石碌碡在碾盘上转,那石碌碡,坚硬光滑,远比场院的石碌碡强,哪怕有一个小坑也碾不出好米。碌碡用结实的榆木框住,碌碡窝子要和框上生铁石楔子相吻合,这样推起碾杆才能轻松转动。圆形的碾盘也是石头的,平展展光油油灰亮亮的,这就叫硬碰硬。
记忆中碾房坐落于村子东头,生产队队部的西北角。碾房是用土坯垒成的,已年久失修,连门框也不存在了。碾石庞大而沉重,一体浑然成形,碾盘又圆又大。碾米的方式有两种:一种用毛驴拉。用驴拉套必须同时戴上眼罩,让它在黑暗中反复地转圈。这样防止驴偷吃碾盘上的粮食。我无从知晓给驴带上眼罩是谁的发明。但我感觉,被戴上眼罩的驴像失去光明的瞎子,就像我们凄迷无助的乡村生活。上了碾房的驴顺从地一圈一圈地走着,人跟在驴的后面,一手拿着笤帚、一手拿着筛箩。把一箩箩面筛到筐箩里,剩下粗糙的颗粒再倒向碾盘上,就这样反复的筛倒。直到把米面都磨得剩下不能再磨的皮渣;另一种靠人来推拉碾子。这是非常苦的活计,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一会儿便气喘嘘嘘、大汗淋漓。人们就这样把碾子四周地面踩得油亮油亮,酷似圆规所画。
碾米是有讲究的,所碾谷物不同,要求也是不一样的,碾磨前谷物都得在温热的土炕上炕三五天,炕:东北方言烘干意思早起还得揭开席子搅动一遍,谷子炕的还不能太干,碾出的米粒整皮净,黍子炕的越干越好,碾米稍破点也无所谓,反正是要磨面的。碾时谷物要铺得均匀,不薄不厚,厚了碾不住,薄了碾烂了。但凡碾米都过三遍,碌碡从里往外挤,像渐起的垄背子围在碾盘上。第一遍粗,用簸箕把粗糠簸去,填在碾子轴心处;第二遍细,尽量碾净,去掉细糠;第三遍精,也就是一碾而过,要是米太少,就得把碾盘中心腾空,铺成圆环形,千万别把米碾碎了,要知道,碾碎一粒米如同碾碎一颗心呀!
最忙的是年底,家家户户都要蒸年糕,做粘豆包,这就要淘黄米压黏米面。急性人大冬天的也要起五更,冻碾子要烤,不然粘米,随后碾子就不能停了。后来的人要么放把小笤帚,要么放个小簸箕,先把碾子占上,安顿一声你碾完了我碾”回转头就走,估摸着时间背着粮食再来,迟一会儿也没啥,人们一看碾盘上放的东西,就知道有人比咱先到,乡里乡亲的,不争不抢,主动排号,相互搭伴。这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放把笤帚占把碾子”俗语的由来。
人们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在数九的腊月里天气非常非常的寒冷,那时似乎人们耐寒能力特别强,一排一个通宵。人们在这里有说有笑、互相帮助,热闹非凡。
碾房不仅是粮食加工场地,不仅是劳动场所,而且春夏秋三季自然而然地成为聚会、唠嗑、产生爱情、传播趣闻的中心。这里既产生故事,也传播故事。人们在这里说东道西、说长论短。特别是妇女们就更愿意聚集在这里。谁家真有钱,买了挂钟、买了缝纫机;谁家的老爷们真懒,太阳照都不起床;哪家姑娘和哪家的小伙昨晚两个人在碾房唠了好大一阵,两个好上了。有的是一边纳着鞋底,边干活边说话,神神秘秘的。
这里也是我们小时候藏猫猫的好地方。我们胆颤心惊在碾盘底下的空洞里,一片漆黑中竟能听到唠嗑声,我慌忙地爬出来往外跑。把说话的男女们吓得抱在一起。我们就说碾房闹鬼,只有小孩这么说,大人谁也不信。
碾房不但留下了欢乐也给我留下了辛酸的记忆。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冬天,爷爷和父亲都被生产队派出参加公社冬季农田水利会战,娘就领着我在碾房里碾谷子。那时碾房已经不成样子,里倒外斜。棚盖窟窿呼呼涌雪花,碾房的空隙飕飕进寒风。碾房里的风车已经坏了,碾谷子的时候,簸米是需要人工的,那是最累人的活计。由于我小,只好娘自己去做。娘很瘦,又老是咳嗽。簸米的时候,瘦削的双肩从单薄的棉衣下支起,两只胳膊吃力地端着簸箕,差不多每簸一次都有一声咳嗽同时响起。她头上的红头巾这时候就几乎看不出红色了,落了一层谷糠和灰尘。咳一声,红头巾颤抖一下。有时咳嗽得太厉害了,娘只好抱着簸箕伏在笸箩上,只见红头巾随着咳嗽声喘息声痉挛一般急剧地颤抖,那是最让我揪心的场景。
苦难、乡下贫穷母亲的苦难、人生的苦难就定格在了那里。很长时间里我每到一个村子就一定找碾房,进碾房就找风车。结果我所见到的几乎每个碾房都有风车,单单我们村的没有。我做梦都想风车—有了风车,娘就不用簸米了,就可以少几声咳嗽,红头巾就可以少落一些谷糠少几次颤抖,场景就不会那么让我揪心。。。。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早已走出那个封闭的圆。就连粮食加工场也不兴隆了,家家户户吃大米、白面也到市里去买精制的。碾房早已不存在了,碾石和碾盘被人们推到村南的一片上,被历史的尘埃尘封着,周围长了好多好多杂草。它像一个无字的石碑,更像村里的历史文物向人们倾诉着手推碾驴拉碾的历史结束,更向人们昭示着走向开放,走向富裕的历史巨变。尽管如此,石碾依旧转动在我深远的追忆中。
本文相关词条概念解析:
碾房
碾房是一个汉语词语,拼音是niǎnfáng,意思是碾谷磨面的屋子或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