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邱二散文
文章来源：延庆文学网 | 2020-02-07
小邱二散文。
李运祥彝。
小乖乖来小乖乖，我们说给你们猜。
什么长长上天，什么长在水中间。
什么长长街上买，米线长长街前卖。
小乖乖来小乖乖，你们说给我们猜。
银河长长长上天，莲藕长长水中间。
丝线长长街前卖嘛，米线长长上天。
那天我也是如此这般地站在膝盖那么深已渐绿油油的秧田里，听着这样的小调，我停下手中插秧的手，把头上的草帽往上稍稍抬了抬，泥水顺着手往下滴了下来，我只得用衣角擦了擦，斜眼我看见那人用方格的、红绿相间的头巾也在脸上和脖颈上擦了擦汗，把双手叠放在锄头把的顶端，再把下额稳稳当当地放在叠放的双手上。
那时，我还是个小布点，我和一群天真漫烂的伙伴从大路上蹦着跳着过来，银铃般的笑声飘过稻谷田时，他的脸上布满无法掩饰的笑容。他笑得那么憨，然而又那么慈祥，充满着无限的爱意，并用他那略带着些沙哑的嗓子轻轻地哼着这首小调，目送我们这一群孩子走远。走远了，他才开始继续手中的秧。
那时我觉得他全身上下黑不溜湫的，是我小时不喜欢的那种农村人。甚至我就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和他打过什么招呼。他看上去真的好憨，只知道一天在田里干这干那。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姓什么，但是在村子里大人和孩子们都戏称他为小邱二。这种名字听上去有点憨态可掬却又暗含着些嘲笑的意味。小邱二，除农活，还会赶牛车，我们在上学的路上，还会时不时的坐坐他赶的牛车。
那条路是我上小学、回家的田间小路，也是通往家最近的路。尽管走大路我可以和同伴们一路玩耍着回家，还可以顺便看看那个成天在田里干活的邱二。
可是当我知道这个与我扯不上关系却总被人们戏弄的小邱二的真实情况后，我再也不愿走这条大路。我绕着道，走一条长满了杂草的毛毛路。这条路离家很远，而我从此没有了伙伴。
想想这段岁月总是揪心的！
一天下午，我放学后在路上玩够了，回到家里，我满头大汗。我母亲对我说：一个学生娃娃，不要整天蹦来跳去的，把自己弄得满脸脏兮兮的，当心被人家笑你，像懒汉一样…。
从小母亲对我的行为举止都是很严格的，要求我有礼貌，别那么张牙舞爪所以我总是觉得这样的管教太烦人了。
我说：妈呀，你还没有看到比我更脏的人，田边那个小邱二才脏呢…。
还没等我话音落下，我母亲当时就从地上捡起细小枝条往我身上打。我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顿，哭得一直停不下来。我妈真的是狠心，下得了手打我。我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母亲？
过了一会，母亲走过来，在院子里拿了一条板凳坐下，轻轻地把伤心的我搂在怀里。母亲打在我身上，痛在她心里。她说：娃娃，不要哭了，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想停下呜呜的哭泣声，但是因为要面子，我不能一下子就停下来。
母亲思绪万千对我说：你呀，小邱二不是你叫的，没大没小的…你以后要叫人家叔叔，他是个好人。人家小邱二救过好几个人的命呢…母亲的手一直在我的头上来回的梳理，她仿佛对我关心和珍爱放在了做好人这上面了。
听了我母亲的话，我就没再哭了。我母亲怎么会这样来吓呼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谎话骗我，我怎么会象小邱二那样，只知道在田里劳动呢？我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
我终究还是在母亲的轻轻拍打抚爱中稍微停止了哭声。母亲怜爱地摸着我的头发，神情悠悠地和我讲以前的岁月。我一边啜泣一边听母亲讲以前的岁月。
那是一九七一年农历二月的一天。突然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小邱二没带任何雨具，就忙着往家跑，跑到河边时，就听岸上的小孩子们叫，说有一个小伙伴掉到河里被河水冲走了。小邱二二话没说，就跳到湍激的河边中，过了好一会，才把那个落水的孩子救了上来。
落水的孩子，就这样得救了，当家人来感谢邱二时，他却说：算了，我也没做什么大事。
那时，我们化念河还不像今天这样直，弯多河窄，田在河那边，家在河这边，又没条件架座坚固的桥，所以，被河水挡住不能回家是常事，一直要等到水落了才能过河回家。被水冲人的事也经常发生。生命对任何人，任何一家都是百分之百的，特别是孩子，是一个家庭中的掌上明珠，最怕有什么闪失。
母亲说：后来，小邱二还救过好几个落水的孩子…此时，小邱二的名字在我心里才如太阳那样升了起来。
也许是天意，要不就是缘分！就在几天之后，我们中的一个小伙伴还真的就落到了河里，就在此时，小邱二神奇般地出现在河边。他背着落水的小伙伴，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一下也没停就往医院跑。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伙伴落水后头被水冲了撞在树桩上，幸亏当时有小邱二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正是小邱二的所作所为，才让小伙伴的生命有了转机，幸免以难，转危为安。
这一切尽管过去了好多年，但小邱二的影子总在我眼前，可是后来小邱二的情况我就不怎么清楚了，偶尔听说他终身没娶，就一个人聊过后生。
今天，我站在河边，望着干枯的河，又想起了小邱二。真不知道怎么感谢这个好心人！按说，我是不应当流泪的，但今天，我还是强忍着，但怎么也止不住，还是流下了感激的泪花。
那天我依然走过儿时通往家最近的路。大老远，我看到熟悉的身影。我看见小邱二正用锄头整理着土地。我竟觉得他一直都在这块地里劳动着，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是那样的急切地径直走向他。羞愧，忏悔，负罪，想念。这些复杂的情感把我的心触及得怦然跳动！我加快了脚步走向小邱二。
当我再走近他时，他把锄头放直了，我才看清，他不是小邱二。
我的回忆此刻变成夕阳下的一束光，照着往事，像插过秧苗的田，更像反复耕耘过的田里那些用脚用手揉过的泥巴。我记得那时，每一个黄昏，都是黄黄糯糯的，田里站着那些绿绿的秧苗。小邱二，就如那些绿绿的秧苗中的一株，我想象着，他在田里茁壮成长，由绿慢慢变成金黄，结出饱满的谷子，每粒粗黄的壳中装着白哗哗的大米。一部分变成种子，来年变成秧苗回到田里泥中，大部分进入我们体内。
我站在化念小河边上，注视着流水，边回忆边滴着眼泪，朦胧间，似乎又看见当年小邱二的影子，又听到了当时小邱二哼唱的云南民间小调—《猜调》那些词语如那些谷子和白米一样，一粒一粒地从我身体里掉出来：
小乖乖来小乖乖，我们说给你们猜。
什么长长上天，什么长在水中间。
什么长长街上买，米线长长街前卖。
小乖乖来小乖乖，你们说给我们猜。
银河长长长上天，莲藕长长水中间。
丝线长长街前卖嘛，米线长长上天。
2018/01/03日回忆中记。